天帝不知清芙此刻正在经历水深火热，只对清芙道：“站在那里作甚，上前来。”清芙站在那里茫然无措，突然觉得身上一清，她看向席延的方向，席延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清芙知道是席延帮了她。那一刻，清芙走向大殿中央脊背挺的绷直，席延在看她，所以她不想漏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众神的目光都落在清芙身上，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开口，清芙是天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位飞升的如此轻易的神仙，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在座的大神仙无不是飞升了数万年，能飞升必然是心地纯善之人，谁都不愿开口罚她，但若让清芙平白飞升难堵悠悠众口。就这样气氛沉默的出奇，直到水神天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众人都看向她。

    别的神仙都正襟端坐，只有她懒洋洋的把手臂支在靠手上，松松垮垮的用两根长簪挽住头发，正红的衣摆下两条纤细雪白的小腿随意叠在一起，又美又媚。见众人看过来只大大方方的掀开了眼皮，轻飘飘的瞥了首座几人一眼，意思很明确：快点、无聊、困了。天帝扶额，只好道：“清芙飞升的轻易，没有功德没有善缘，一道天雷便能位列仙班，这事情实在蹊跷。”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一是想唤你上殿问上一问，你飞升前可有什么特别的事，特别的人。

    清芙突然听到了席延的声音“没事的，我在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突然就放松了不少，慢慢的回想着自己的生平，有记忆以来只见过那三四个人，终日守在小院里，连亲爹娘都没见过。

    她对天帝答道：“没有。”这回答到是在中人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事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心人想做也做不成。但这清芙飞升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天帝召出了清芙的神相，神之相者，断是非、明功德。

    其他神仙的神相都环着流光，那是他们几世为人时心忧天下、扶危济困的福报，而今清芙的神相是透明的，甚至瞧不清清芙的脸，没有福报没有业障，干净的让人害怕。好像她这个人每一世非善非恶，可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是非对错，善恶爱憎？除非她从没生活过，独自一人在那个小院里，一世成神。

    在座的神想到这里，皆不寒而栗。不论她的前尘过往，单凭她大煞的命格天道又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飞升，还是破格飞升。盘古父神开天以来，破格飞升之人不过数位，剑仙以一人之力斩灭当时的邪教“长生教”据说长生教崇尚易子而食，骨血入药，食子而长生。而最荒唐的是当时国君尤信此道，食子之道在民间盛传，传至属国，至天下。剑仙裴旻凭着一人一剑斩昏君斩奸佞，一个月之内杀尽长生教首脑，自此天下太平，裴旻飞升。此外还有药仙吴夲、太子沈移、水神天吴、元一真神。哪一位不是有极大功德，救百姓惠万世。只有清芙来的名不副实、莫名其妙。

    天帝看向席延，又看向别人，这事虽然发生的莫名其妙，但可大可小。天帝心善又真心心疼沈移，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正等着谁给他搭个台阶，今日的事情先过去，其他的晚点沈移回来再说，于是他悄悄给水神使了眼色，水神意会。换了个姿势靠着凳子，用手撑着下巴，凤眸顾盼生辉。她想了想道：“我瞧着今儿这话也问了，这丫头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要不就散了吧。”她的语调很慢，又刻意放轻了声音，给人一种她很困的错觉，偏偏又瞪大了一双眸子。

    在这个女神仙少的可怜的天界，水神的一句话力度确实不小，还有不少神仙，也都想离开了，纷纷附和。天帝见状满意的点了下头，清芙也偷偷松了口气。众人都准备要离开的当口，席延张口了。他说：“今日这事处理的不明不白，不算有个交代。”

    席延一向不管这些九重天上琐碎的事，众神也都知道，这种场面席延是来都不愿意来的。往常有什么事儿众人一起大事化小想办法混弄过去席延看着也不会多说什么，今日却突然阻止，让众人惊了一下。纷纷把目光转向席延，等待他的处理方法。

    席延知道众人在等什么，也不欲吊人胃口只顿了顿，又道:“入问灵池吧。”

    问灵池，一问己过、二问己心、三问天道。只有历劫飞升的上神除心魔时才会入问灵池，走过第二问洗了业障便作罢。第三问直通天道，众神敬畏天道自然不会直接问天，自古就只有席延和沈移上过这条路。两人飞升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席延去了一趟，回来就剜了心，但少有人知道。沈移则是刚刚飞升，无知又带着愤怒，直奔问灵池问天，沈移回来就为自己选了那条最难走的太子路。

    在九重天的神仙也不敢直接去通天。但清芙这事今日草草结了，来日不会旧事重提，所以众人纷纷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席延，席延却不愿意多解释，只说这样算有个交代。

    清芙不知道问灵池是什么，但席延提了，便同意了。清芙去问灵池的路上还是由陈山送她，陈山几次欲言又止，清芙问他：“怎么了陈山神官？”

    “清芙仙子知道问灵池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但我相信席延，这半句话清芙没有说出口。

    陈山收敛了神色，还是不忍心告诉她什么是问灵池。

    问灵池就在重华殿后面的山上，陈山引着清芙很快就走到了池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清芙下水。

    问灵池三问，前两问是问己，问心。清芙问心无愧，畅通无阻。第三问，上达天听，众神在水镜里看不见清芙了，而清芙见到了天道，那是一道光，忽明忽暗。四下寂寥幽暗，唯那一道明灭的光。清芙朝着那光走过去，可她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接近那道光。

    终于，远处有一道声音问她:“你来问什么”。不知声音所起，只闻人间之炎凉，世间之百态。

    清芙说：“我不知道。”

    那声音没再响起，四下归于寂静，不知道是不是清芙的错觉，总觉得那光离她近了不少。一人一光在这幽暗的地方无声对峙，没有剑拔弩张，全是好奇和打量。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你叫清芙？”

    “是。”

    “你走吧。”这是那道声音下的逐客令。清芙还是茫然的状态，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双大手将她推了出来，她并没有注意到天道在她身体里种下的咒印。

    众神见清芙出来的这样快也都十分吃惊，有大部分的神都以为清芙这一去非死即残，谁也想不到天道竟然容下了这来历不明的小仙，一时之间又惊又异。

    席延见清芙回来，便知天道已经见到人了，是那人无疑。于是便遣散了众神，独自去接了清芙。出了重华宫清芙还是蒙的状态，本来以为今日的事必然不得善终，没想到竟可轻而易举的化解。清芙想：席延真是个厉害的人物。而这其中许多秘辛弯绕又哪里是她想得到的。

    清芙并不认得九重天的路，只能一步一步的跟在席延身后，她想自己该向席延道一声谢字的，可又不知怎样开口才不显突兀，一个谢字在她的唇齿间打转了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清芙都未曾发觉，她低着头直直撞在了席延后背上。清芙的额头也才刚刚及席延肩膀的位置，当她揉着额角看向席延的时候，席延刚好偏头看她，清芙第一次与男子挨得这样近，脸刷一下就红透了，她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谢谢你。啊，不是，对...对不起。”

    ——

    席延为清芙寻了吴夲来为她治伤，清芙的伤尽是磕碰出来的淤伤，这吴夲束手无策，哪有神仙会受这种小伤呢。另一边席延给沈移和夜添传了音唤他们回来，二人急急忙忙的跑回来见清芙的样子，五人在屋中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他们都已经脱离尘世太多年了，对于这种淤伤都是尘封在角落的记忆，最后还是沈移想了个法子“带她去人间找个医馆寻医问药。”

    这是最好的法子，但不知道谁带清芙去人间看大夫，月老那里夜添离不得太久，沈移出一趟门要提前好久报备天庭。他俩同时看了一眼吴夲，又看了一眼席延。

    吴夲急忙拱了拱手“在下晚些时候还要去赴约，今日这趟人间怕是去不得了。”于是三人齐齐看向席延，席延右手攥拳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我今日无事，我去吧。”而真正当事人的意见已经被几人忽略，等他们这边商谈完毕，众人纷纷站在清芙窗前：

    吴夲：“清芙仙子，在下晚些时候约了昆仑山上那位手谈，你且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探望。”

    沈移：“清芙，神殿还有一堆大事小情等我去理，等我忙完再来看你。”

    夜添：“小清芙，月老在找我了，这半月是我轮值，疏忽不得，等我来日再来看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