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夕，落日余晖染红大地。

    艳丽霞光穿过出租屋的窗台，攀上黎星后身。

    走廊陡然吹过一阵冷风，她回过神，皱眉将脚下面容扭曲的尸体拖到墙角，再迅速锁上房门。

    “得洗洗，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病毒。”

    黎星快步走入浴室打开水阀。

    流动的清水只冲淡了表层血污，还有一片暗红的痕迹像墨渍一样附着在手心。

    她呼吸有些艰涩，到厨房挤了几泵洗洁精，机械地回忆之前看过的正确洗手姿势，前后搓洗了快十余分钟。

    再抬眼，黎星看见镜中极度狼狈的自己。

    因常宅室内一向白净的脸，经过刚刚的奋战愈加惨白。

    平日她习惯半耷眼皮，总是透着股颓劲，搭配现在满脸泪痕血渍，长发胡乱披散的造型，完全可以胜任恐怖密室逃脱的标准npc。

    黎星赶忙接水，埋头清洗脸上的血痕。

    手上残留的柠檬香精味并不算好闻，但多少盖过一些叫人反胃的浓重血腥气。

    “水。”

    黎星想起什么，忙不迭地转过身。

    她回屋收集齐容器，一样样地接满清水。

    可惜她习惯淋浴，水桶这种专门方便储存的物件是完全没有，只从角落翻出一个折叠泡脚盆装满，再把杯子、锅碗都填上，就没有其他的工具了。

    末世水源极为珍贵。

    无论是应急饮用，还是生活清洁都必不可少。

    看着浴室一角齐整满当的水，黎星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动一些。

    她迈腿挪到床角的黄色小沙发前准备坐下，动作又是一停。

    身上的灰色卫衣经过方才一番功夫染上大片暗红，黎星火速脱下扔到了阳台角落。

    等冲了个快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倒头瘫坐在沙发上 ，她整个人才算放松下来。

    但也没有完全放松。

    静坐了几分钟，黎星隐约还在颤抖的手臂盖上双眼，低声骂了句脏话。

    在着手收集水源的时候，她才算完全信服——

    末世来了。

    *

    三天前，黎星梦里开播了一部连续剧。

    在剧中，末世突降。

    影视小说中经世人讨论，绝不可能出现——即使出现也会消亡于绝对火力压制之下的活死人丧尸，在新年前夕给人类狠狠一击重拳。

    没有人清楚，这种一直以来只存在于想象的怪物是怎样出现的。

    也没有人预料到，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前爆发丧尸病毒，对人类世界的打击之重。

    国人春节前大规模返乡的流动盛会，他国声势浩大的跨年团聚庆典，成了怪物初生的最大诞礼。

    好在现代流媒发达，人在危险时刻也会爆发巨大潜力，面对不算全然未知的丧尸袭击，仍旧留有不少的幸存者。

    国人准备年货囤积的物资成了难得的救命稻草，帮助他们度过了前期一段时日。

    而她，早早就成了浩浩尸海中的一员。

    如此魔幻的梦境，黎星自然不会相信。

    任一个在强国保护下，眼前尽是和平盛景的人，面对这样匪夷所思毫无根据的梦，都不会完全轻信。

    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当一回事。

    梦境画面零碎，拼凑串联下来，居然可以组成一段连续剧。

    还接连三天播个没完了！

    黎星一面觉得或许是梦境过于刺激，潜意识里延续了想象，一面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由此，即使她是独身一人原地过年，还是比往常多准备了一些物资。

    不过也并不多。

    毕竟她刚搬来这个城市不久，身上积蓄有限，房租就是一个大头支出。

    刚满一个半月的工作在前几天被莫名通知辞退，实在拿不出太多的钱。

    她所准备的，也只是一些耐存放的主食、小冰箱内将近一周半的口粮，以及几箱纸巾矿泉水，应急的药品这一类哪怕遇不上大灾祸，日常也实用的生活用品。

    黎星眼神木然地扫过墙角堆放的纸箱，突然忆起梦中已是丧尸的自己游荡时，曾听未被感染的人类讲述，他们是长达三个多月才等来了救援。

    她刚放松不久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自己算是竭力准备的这点物资完全不够看。

    食物不算充裕，只能勉强度过半月，方才着手储存的水，与墙角垒放的三箱饮用水加起来也不够保险。

    再者虽然梦境信息零碎，但黎星在听到那人的话时，似乎已经跟着尸群游荡过一段时间了。

    记忆中的街景陌生，或许已经到了别的地界，每个地方受灾程度不一致，军备条件、救援优先级也有不同。

    他们是等了三个多月才迎来救助。

    那这一次从尸口逃生活下的她呢？

    物资是越充足越好。

    现在仅仅是病毒爆发的最初期，楼里还没有断水断电。

    在彻底失去水电之前，如果能再多点容器储存水源，再收集多点食物补给，生存几率才更高些。

    她这几天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先一步出门，尽可能地收集更多物资。

    黎星偏脸看向门口的方向。

    银色的手把上，还残留着她刚刚沾上的血迹。

    在梦中，她几乎是丧尸初爆发，便惨死在怪物口下。

    就在自己的家门前。

    不需要工作后，报复性熬夜的她作息一塌糊涂。

    黎星彻夜通宵，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闭眼睡下。

    把她从沉沉的梦乡中吵醒的，是一声砸门巨响。

    黎星睡眼惺忪地起身，被这震耳的声响激起了脾气，果断利落地开门，就被丧尸咬断了脖子。

    前后不到一分钟，她死了。

    再过了两三分钟，她僵硬地爬起，瞳孔覆上灰败的白膜。

    正式编入了尸群中的一员。

    有了梦境的警示，黎星虽说没有全信，但也长了个心眼。

    因为梦里没有末世爆发的确切时间，她采购的时候，顺手买了根老式的长棍拖把。

    将底部的拖布卸掉露出金属片不仅可以防身，平时也能拖拖地板，倒也不会浪费。

    这一天黄昏，砸门声突然响起。

    又是一夜通宵，睡得迷迷糊糊的黎星啧了一声，刚从床上跳起准备开门，突地瞥见了门把边的老式拖把。

    她租房的单身公寓坐落在城中村，普通的入户门上并没有猫眼可以窥探外面的情况。

    在她起身靠近后，门外的声音明显剧烈了几分。

    “谁啊？”黎星没有开门，只是喊了一句。

    听见变得卖力的砸门声，她蹙起了眉头。

    回忆起自己买了拖把的缘由，黎星第一反应后退了两步，又一手抄过拖把将拖布扯下，露出金属刺后举在胸前。

    “谁？”黎星试探地再喊一声。

    除了愈发激动的砸打声响，并没有任何人说话。

    黎星吞咽了一下口水，放轻了呼吸不再出声。

    外面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歇，并不算厚重的大门不堪重负地发出锁头松动的声音。

    不能任由对方这么砸下去。

    黎星回身抓起床边的手机，拆掉手机壳比较门下狭窄的缝隙。

    手机轻薄适中，刚好可以穿过。

    她打开录像模式，指间有些颤抖地将手机推进缝隙，用摄像头对准门外的上方停留了几秒，再快速地收回。

    录像自动保存进相册，黎星犹豫了一秒，还是点开了视频。

    手机从脚底的方向拍摄到房外砸门的人。

    或许不能再称作“人”。

    由下往上看，一个白发稀疏的老头动作僵硬，挺着胸脯一下一下撞击着大门。

    他身上军绿色的大衣布满了血迹，像是被利爪撕扯过，几团棉花还留在侧腰的位置要落不落。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死板的动作一顿，垂头用浑浊的双眼正对上摄像头。

    由此拍摄到了他俯视的全脸。

    老人一半的脸颊皮肉紧贴骨头，显得瘦削干瘪。

    而另一半，明显是被利齿啃咬过，让人不适的红黑血肉裸露在空气中，几段肉丝还坚韧地吊在上面。

    真是丧尸！

    黎星关闭了视频，门外撞击还在继续。

    她双手抓紧长棍，额角已有冷汗流出。

    她认得这个老人。

    对方似乎是和房主有层亲戚关系，经常楼上楼下的走动，偶尔搞一点简单的卫生。

    老人估计是原地过年，或家人就住在这一片社区，感染变异成丧尸游荡，在发现她后开始发狂。

    丧尸的强度跟生前的体质状态有关。

    老人变异的初期丧尸，解决难度远小于青年人。

    但从它撞门的力度看，也比普通老年人强上许多。

    “砰——”

    四周寂静，只有木门被狠狠拍动的响声。

    “砰砰——”

    眼看快几分钟过去，老人都没有减轻半点力度。

    不小的声响，可能还会穿过楼道惊动更多危险。

    黎星虚握着手把，心率狂飙，不自觉地手心发颤。

    ——必须做点什么。

    怪物一刻不停地撞门发出巨响。

    ——这样下去会死。

    她两手用长裤反复擦净湿汗，在脑中飞速演练了数十遍，定下心神后才抬手握上门把。

    等听到老人撞击弹回的空挡，黎星用劲控制将门打开堪堪半个身位。

    在对方将要再扑上时，她用最快的速度伸出长棍，顶上怪物的腰腹拉出距离。

    同时一脚向前踩住门口的防滑垫，一脚往后撤保持重心，方便有什么差池可以随时退开。

    见到活人的丧尸兴奋异常，力气也比想象中更大。

    黎星卡着角度一手持棍奋力顶住丧尸，在快要脱力时把门敞开到一半的空隙，再将脚下踩好边角位置的防滑垫狠狠拖进门。

    “嗷——”

    老人如计划一样随着惯性往后仰倒，重重摔在瓷砖地面发出骇人的哀嚎。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会好好追评这张曾被她评为“史上最不防滑”的防滑垫，报以最诚挚的感谢。

    黎星不敢有半点迟疑，使尽全力伸出一手，将嚎叫的怪物拉近房门，用门身紧紧卡住它的腰身，挡住对方不断伸过的双爪。

    抓咬都有被感染的风险，这个刁钻的角度，是她斟酌几回才定下的最佳姿势。

    她右手紧握长棍亮出金属刺的一端，紧绷身体用力刺向老人的头颅。

    “草。”

    黎星一套动作下来，意外的顺滑。

    却没有同想象中那样，一击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