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九月。
下午刚下过一场细雨,带来几分秋凉,这会儿一阵风吹过去,姜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只穿一件吊带衫,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凉。
抬手摁下升窗的按钮,才感觉舒服了点儿,怪她在家看剧本忘了时间,出门的晚了,今天周五,现在又刚好下班点儿,整个世纪大道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让姜渝忍不住蹙眉。
吵的人头疼。
偏巧这时候电话响起,杏眼一扫,随手接通了电话。
一道张扬男声透过车载蓝牙扩音过来:
“小鱼你到哪里了?大家都到了就你一个主人公还没到,像不像话?”
前车动了,姜渝跟着启动车子,“催什么?堵着车呢,你们先玩着。”
“陆昀声呢?让他先招呼着你们。”
这会儿另一道男声插话进来,声音清润,“小鱼你别急,我在这儿呢,路上注意安全。”
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导航上那条红色的线,“估计四十分钟才到,你带他们好好玩儿,今天都从我账上划。”
“知道了大小姐。”
电话挂断,姜渝的眉头松了些。
陆昀声是她男朋友,两人自小青梅竹马,圈子都熟,她过几天要进组拍戏,朋友们攒了局专门为她践行,她去晚了还真有几分不合适,陆昀声在那也算有个交代。
比预计的要快,不过半小时便抵达君华,黑色大G刚到门口,门童便小跑着迎了过来,躬身在主驾外候着。
虽然还没见人,但这车牌在君华工作的人都记着呢——他们未来老板娘的车。
姜渝熄了火,调整车内后视镜随意看了看妆容,戴上鸭舌帽和口罩下车,将钥匙扔给门童代为泊车。
拎着小包驾轻就熟,到了二楼包厢。
她一出现在门口,原本包厢里唱歌的、玩儿牌的都停了下来。
“你可算是来了。”
说话的是闻渊,那会打电话给她的人,一头奶奶灰卷发,穿着宽松的卫衣卫裤,活脱脱一个潮男,浑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二祖劲儿,见着姜渝,推了手里的麻将站起身来。
姜渝摆摆手,“继续玩儿就行。”
闻渊当真就又坐了回去。
姜渝摘下口罩,笑了笑,“今天路上堵车来晚了,没扫大家兴哈?”
都是熟人,没谁真计较这点事儿,有人玩笑道:“姜大小姐人来了就蓬荜生辉了,眼睛今晚也能享受一波,哪还能要求别的。”
姜渝抬手,隔空虚虚点了一下说话的那人。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实则这话说的不假,姜渝长得漂亮是圈子里公认的,大学进入娱乐圈,参演电视剧哪怕是个小配角,网上也都有她专门的cut,称她颜值一定是内娱最抗打的。
鹅蛋脸,一双杏眼,眉眼深邃鼻梁挺俏,五官分布恰到好处,特别笑起来时,两颊的梨涡,又为她带来几分不一样的美感。
她也跟着笑了笑,晦暗灯光下梨涡有更深的阴影,陆昀声这时候走到她面前,拿了她手里的包,带她往沙发走。
“早知道我提前去接你。”
“没事,你不是有事么,绕道过去怪麻烦的。”
陆昀声最近正处于创业阶段,成天待在外面,事情也多,姜渝随口问:“你那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陆昀声给她拿一瓶冰水,拧开盖递给她,“一般般,资金上还有些缺口。”
“要帮忙就开口,我这还有一笔钱先拿过去应急。”
陆昀声说先不用,“我回家问我爸要就行,或者我去找找投资人,你的钱都自己留着花吧。”
姜渝本就是随口一说,她有钱,但那点钱扔进一个研发项目中,真是连声响也听不见一个。
“对了,后天家宴你别忘了,我抽空过去接你。”
姜渝点头,说行。
两人自小一块长大,陆家家宴姜渝参与的不少,姜家家宴有时候也会邀请陆家的人,没什么意外的。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小鱼你快过来玩儿牌啊,今天我手气好,给你漏点儿。”
姜渝扬声说来了。
“你过去吧,想听什么歌?”陆昀声捏了捏她的脸,挑眉问。
“外南街小孩。”
姜渝借着站起来的动作,无声躲过陆昀声还想摸她头顶的手。
姜渝很久没玩儿牌,单手气好,第一把就胡,包厢内陆昀声唱歌的嗓音传过来,有人打趣:“咱们昀声的歌就跟战鼓一样是吧,有了这歌声小鱼手气来了。”
陆昀声唱歌是挺好听的,拿牌的功夫她转头瞥他一眼,男孩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半插在口袋,盯着屏幕的侧脸干净,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应有的澄澈与少年气。
所以那晚陆昀声唱着自己的歌告白的时候,她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后来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们彼此知根知底,多年相伴情谊,总比家里随意找个联姻对象要好。
“今晚谁再打趣,我啊,让他兜着走。”
这话说完,她挑眉,“不好意思啊,又胡了。”
一群人玩到晚上十二点散场。
姜渝还想晚上回去看剧本,便没喝酒,倒是陆昀声,帮她挡了些酒喝得有些醉。
将人弄到她车上,她开车送他回陆家。
陆家公馆位于兴安街,独门独栋,驱车四十分钟,到时陆家大人都已经休息,唯有保姆过来开门。
“哎哟怎么又喝醉了回来的?”
许是楼下动静太大,陆家主母许文华披着披肩从楼上下来,边走边说话。
陆昀声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稍稍清醒了些,叫了声妈。
姜渝也打招呼,“伯母,今天昀声替我挡了酒才喝醉的。”
许文华走下来,帮保姆扶着陆昀声,听见这话,对着姜渝客气的笑了笑,“还算这小子知道疼人,女孩子少喝酒是对的。”
姜渝礼貌笑了笑,没说话。
“你亲自开车来的?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伯母,我自己开回去就行,这么晚就不打扰您休息,我先走了。”
又扔给陆昀声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准备走。
正说着话,院子里响起引擎声,片刻,脚步声在几人背后响起,姜渝转头,随后感觉到鼻腔涌入一股极为浅淡的香气,那样沉静悠远的香调,像是薄雪的山林里,静默矗立的孤松。
高一暑假姜渝曾在东京小住半月,对于东京最大的感受便是无处不在的秩序感,陆栖迟身上这款香,无端贴合她对于这个城市的评价。
“栖迟?怎么忽然回来了?”
许文华惊讶过后笑着开了口。
“回来拿一样东西。”
话语简洁,无多余情绪。
姜渝余光瞥见许文华尴尬扯唇笑一笑。
心里暗道,也只有陆栖迟,在这些长辈面前才能做到如此淡然。
陆栖迟虽然年龄上与姜渝她们是一辈,但他现在是陆家不折不扣的掌舵人,连他爸陆沉山见了他,也摆不起来老子的谱。
陆栖迟眉眼冷淡,视线淡淡从她们几人身上略过,在姜渝裸露在外的冷白皮肤上多停留一秒,又看着陆昀声烂醉的样子微微皱眉,而后颔首未再多言,抬步从他们面前经过,拾级而上。
只留挺拓的背影。
等他的背影在楼梯尽头消失不见,楼下的空气才陡然间松动起来。
许文华悻悻一笑,在小辈面前这样没有长辈的气势,她自觉被人看矮一分,笑容很快收回,举手投足间强凸几分贵妇风范,开始下逐客令:
“那阿渝你路上注意安全,伯母就不送了。”
姜渝看一眼陆昀声,将对许文华的这点别扭压了下去,留下一句早点休息,转身出了门。
二楼,靠窗的房间亮起暖黄的灯光。
陆栖迟走到窗边,垂目看向院子里,那辆黑色奔驰亮起灯,很快便驶出,只留尾灯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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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家宴在晚上 ,陆昀声说好去接,临了却打来电话,车子在路上与人擦了一下,处理好再过来接她,恐怕两人会一起迟到。
陆家老爷子近八十周岁,为人严肃古板,最不喜不守时之行,小辈没谁敢在这一点上触老爷子的霉头,姜渝也不例外,所以哪怕她平时懒散惯了,这会也得打起精神。
姜渝去玄关,换一双平底鞋,“那我自己过去,你处理好尽快赶回去吧。”
“谢谢小鱼这么体贴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别贫嘴了,一会儿见。”她挂断电话,探头叫一声孔叔。
孔叔哎一声,从厨房快步出来,笑眯眯说:“来了小姐。”
“帮我把礼品拎到后备箱一下吧。”
抬手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的几盒东西,转身先出了门。
天色将暗,去城郊的路上车少,黑色大奔一路疾行,像一头破云而出的猛兽,不过五十分钟便到了陆老爷子的住处。
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姜渝隔着车窗看了一圈,有几个车牌都眼熟,中间一辆666连号奔驰让姜渝啧一声,谁这么好的审美,和她同型号车?
姜渝将车停好,没下车,在车内给陆昀声发了消息,问快了没。
陆昀声:【十分钟,你到了?】
姜渝:【到了,等你一起吧。我看你们家人都已经到了。】
陆昀声没再回,姜渝也就关了手机,别墅灯火通明,她看着出神,一时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时间走过七点三十五,陆昀声才姗姗来迟。
他今日穿的格外正式,一身雾霾蓝西装,头发这些都精心打理过。
姜渝将后备箱的礼物自己提下来,笑说,“怎么跟我约会不这么重视?”
陆昀声匆匆忙忙打开后备箱提东西,一脸着急,“我的大小姐,别打趣我了。”
陆老爷子自陆家老太太去世之后,便独居在京郊,将近二十年,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只有每月家宴和他的生日宴才会出席。
陆家人丁兴旺,陆老爷子育有三女一子,幺子陆沉山,有陆栖迟与陆昀声两个儿子,其他三个姑姑也各有子女。
姜渝和陆昀声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片热闹的声响,甫一进门,小姑家的表妹便看见两人,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六哥,姜渝姐姐。
这一声招呼将客厅里原本正在谈话的众人吸引了过来,陆昀声殷勤向大家打招呼。
“昀声和阿渝来了。”
说话的是陆沉茵,陆昀声点头,态度热络的叫一声大姑,环视一圈,问道:“爷爷呢?”
回答的是小表妹:“和四哥在书房呢。”
陆昀声惊讶:“四哥也来了?”
小表妹点点头,“来了好一会了。”见大人们注意力没在这边,她小声道:“四哥来的时候有点生气的样子。”
小表妹口中的四哥,便是陆栖迟。
陆昀声点点头,歇了这会去老爷子面前露脸的心思——有陆栖迟在,老爷子便谁都不见,这是陆家的规矩。
姜渝被大姑叫去正在打牌,此时冷眼做壁上观,在场的大家对于陆昀声的态度其实都不热络,甚至于,对她的态度都要更好一些。
姜渝自己心细地琢磨出这样的变化开始于六年前,许文华和陆沉山再婚的时候,至于为什么,却是不知道。
半小时的样子,楼梯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老爷子,和陆栖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