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亓官丞相就带着一群人匆匆离京。
马车上,亓官景打着哈欠问“爹,咱这个行程怎么这么突然?”
“槲悦尔跑了,启悦宫看守的人里里外外有三十多个,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昨天皇上急召我入宫就是说这件事”亓官成耀说“她连那两个蛮族小孩儿都没带上,前线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祈津泩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听着里面的话也有些心焦,他转头问洮生“你说能出什么事?那个槲悦尔在上京待的这段时间咱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她就算回了蛮族,能掀起什么风浪?”
洮生耸耸肩,表示不知道,祈津泩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果蛮族入侵中原,遭殃的还是百姓”
“蛮族人善战,有勇但不爱动脑,说白了就是他们认为不是大事的时候只想用武力解决,这次被陈家的安南军重创,老蛮王死了,对他们而言是打击”洮生说“重锤之下他们做什么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我听说新的蛮王是老蛮王最小的儿子,他能知道什么?”祈津泩不屑一顾,洮生打击他“最小的儿子都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一个两岁的女儿了,只是老蛮王子嗣里排行最小,不代表他年纪小,只要懂事,什么不能知道?”
“况且如今的蛮族王族,几乎全是当初昧谷的百姓,当年大水之后,只有昧谷毫发无伤,不知道窫窳做了什么,总之如今的蛮族十分危险”洮生说着眉头微蹙“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半个月后,一行人在林中扎营,太阳渐渐落下,祈津泩坐在帐篷里准备烤肉,鸾笙一撩帘子,神色凝重的走进来。
“西边出事了,二十万天策军目前还剩不到两万死守雁天门,主将张弈城重伤,整个军营笼罩着一层恐怖的气氛,问他们什么都脸色苍白的不说话”
“什么!”祈津泩大惊“那可是二十万天策军!半个月,不到两万?蛮族是如何……”
“你快去告诉亓官景,跟他一起说动他爹加快速度,洮生跟我回去,陈清言和安南军比你们脚程快,不出三天就能到前线了”鸾笙来不及多说,抓着洮生就走,祈津泩赶紧跑出去找亓官景。
两人在夜色中匆忙赶路,鸾笙说“我在蛮族战士那边打听到,槲悦尔完成了任务,从中原带回去一件东西,才让他们如有神助”
“槲悦尔是你押回去的,你没觉得她有什么异常吗?”洮生问。
鸾笙摇头“她就像一个普通的人质”
“看来蛮族从昧谷遗迹中获取了许多东西”洮生有些担心“这些东西,八成跟窫窳有关,我们至今不知道他最后的时间里在昧谷做了什么”
鸾笙捏紧拳头,她必须要弄明白,蛮族到底在古昧谷地界得到了什么!
当天夜里,两人回到西边,洮生立刻察觉出不对“你没发现吗,这里没有一丝血腥气”
“我发现了”鸾笙沉声指着前面的大峡谷“从灵璧渡边,只有极淡的血腥味,我在想,或许那二十万天策军没有死,而是被蛮族悄无声息的关在哪”
“西边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我猜是法器”洮生想也没想“这里距离昧谷的地界远吗?”
“还很远,昧谷在最西边”
“鸾笙,我感觉到我的戾气了”洮生面色沉重的靠近鸾笙耳边轻声说“自从进入西边,我就感觉到了”
“它不是被觉天大阵封在金穹顶了吗?”鸾笙眼神透出明显的慌乱,洮生的戾气是觉天大阵困住兽王孪蟲珄的重要辅助,如果那股戾气在这,那兽王怎么办!
“我主人身上有一件法器名叫衡鼎嚣,是当年我们在仙山员峤上得到的,它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却海纳百川,主人一般作为仓储放在身上”洮生面色不善,语气也森冷“如果金穹顶的阵被破了,那二十万天策军不出意外就在鼎里”
如果觉天大阵被破,破阵之人能带走衡鼎嚣,那主人的身体必定遭到破坏!想到此处,洮生怒海滔天,眼睛忽然变成了血红色,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洮生!”鸾笙晃了晃她“你没事吧?”她刚才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初见时的模样。
“有事”洮生克制着自己周身戾气,眼睛却依旧血红“主人的身体一定遭到了破坏,这个人破我阵法,毁我心血,伤我主人,我一定要他的命!”
鸾笙一只手搭在洮生的肩膀上“你去找你的戾气,我去蛮族城邦里打听消息,两天后在这里碰头”
洮生沉默的点了点头,两人分头行事。
西地是蛮族城邦,蛮王槲栎尔正在他的大帐里招人议事,鸾笙幻化成蛮族女子悄无声息渗入大营,跟在几个端茶送水的婢女身后入了大帐。
“看来那个叫阿建的没有撒谎,读破残卷确实是个好东西!我们蛮族果然自古就受天神庇护!哈哈哈哈!”
“目前来说,我们确实占了上风,那个小白脸将军被阿库托重伤,剩下那几万天曌残军还能做什么?大王,我们应该急攻天曌军才是!”
“大王,我认为不妥,阿建那小子整天神神叨叨,读破残卷确实威力大,但我们无法驾驭它,别忘了,不光天曌军被吸进去,我们也损失了百十来个战士!”
“那百十来个战士是光荣的!我们用极小的人数换取了极大的胜利!”
“你放屁!百十来个战士我们耗损不起!”
“几十万的士兵天曌也损耗不起!”
“你——!”
眼见着手底下几员大将吵起来,槲栎尔才动了动,由左边翘起的二郎腿改为右边翘起,但屋子里却安静下来。
“吵完了?”槲栎尔抬抬眼皮,动了动脖子,看着桌前脸红脖子粗的几个人“可以谈正事了?”
几员大将脸都绿了,合着他们几个刚才争吵的事都不是正事…
“打铁要趁热,你们听过这句话吗?”槲栎尔问,帐内无人吱声,他自问自答“这是我从中原学来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大王——”先前反对的人率先开口,槲栎尔看向他“阿库托,天曌的将军是你手下败将,你顾虑什么?”
“大王”阿库托单膝跪地,右手斜上45°放在左肩“天曌军队从始至终令我们警惕的不是人数,而是天曌领军学习的,自古中原流传下来的兵法,我曾与安南军的陈清言对战,却失败……”
“我不赞成你的话!”另一个主战的将军同阿库托一样单膝跪地单手行礼“大王,阿库托被陈清言打怕了,他失去了我们蛮族的勇气!就算天曌的将军用兵如神,没有兵,他们还能怎么样!再说了,神从古时候就是庇护着我们的!”
“读破残卷根本不是我们能驾驭的东西!它没有敌我意识!你仅仅是听了阿建的一面之词!”
“就算那是阿建的一面之词,但读破残卷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你也亲眼看见了!他说那是天神的宝物,天神在第二次大水时期庇护了我们,他就还能接着庇护我们!”
“那小子疯疯癫癫的,只说天神有宝物流落中原,他说的话有几个字能当真!读破残卷是王女从中原带回来的没错,但那小子根本不会用!指不定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了一些神话故事编出来骗我们混口饭吃!”
“但读破残卷就是一件宝贝!它帮我们攻克了眼前最难的一关,震慑了天曌人!”
鸾笙跟着婢女一同走出大帐,她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手,却无法平复下来,读破残卷……读破残卷啊!她怎么都没想到,快两千年了,她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阿建,她必须找到这个人!
鸾笙在大营里问了一圈,没找到阿建却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她赶紧离开大营,在林间变成一只鸟重新飞回营帐。
“刚才那人找谁?阿建是谁啊?咱们这有这个人?”
“有啊,撺掇着大王把王女送去中原的那个”
“哦,他啊,他可真是个怪胎”
“我刚才还看见他往从灵璧走,这次估计听见石头的呼唤了哈哈哈”
从灵璧!鸾笙赶紧追过去,远远的看见峡谷边缘有个黑点越来越近“阿建!”她大喊了一声,就见阿建疑惑的抬起头看天,然后转过头来,鸾笙瞳孔一缩,从空中化出人形,冲他喊道“老木!”
阿建怔愣的功夫,鸾笙已经到他面前,搂着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老木,你没事啊,你还活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阿建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双手将她推开“鸾笙?”语气却是疏离的。
“对,对,我是鸾笙,老木你……”鸾笙有些激动,又有点迟疑。
“你怎么回来了?”阿建没有鸾笙想象中的表现,既没有阔别多年旧友重逢的激动喜悦,也没有全然不识的冷漠僵硬,他默默嘀咕“他不是把你送走了吗?”
“老木,你怎么了?”
“我不怎么了,怎么了吗?”
“你……”鸾笙说不出老木哪里奇怪,但就是有些奇怪。
“嗯?”老木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去了槲栎尔大营,听见他们说读破残卷,又说是你说的,读破残卷不是在窫窳身上吗?”
“我把它拿出来去换钱”阿建说“最后几经辗转,到了中原人手上”
“换钱?”鸾笙听的一头雾水“你需要钱?到底怎么回事,这两千年你都发生了什么?”
“我……”阿建一脸懵“我不记得了,有人趴在我旁边要死了,需要钱买药,我要救人”
“窫窳呢?读破残卷在他身上,你肯定见过他!他在哪啊?”鸾笙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阿建看向她“我没见过他”
“不可能!”
被质疑的阿建皱起眉头,低喃道“我没见过他,没看见过”
“读破残卷是窫窳的,一直在他身上,你把它拿去卖了,你怎么可能没见过窫窳!老木,你跟我还有不能说的话吗?”
“可是,我真的没见过他”阿建看着鸾笙,双眼无神又充满了不确定的疑惑,他渐渐矮身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鸾笙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看着阿建“你说你把读破残卷拿出来卖掉的,你从哪拿出来的?”
“地上”阿建说“那里有没被损坏的房子,还有一颗大树”
鸾笙有些为难,且不说‘没被损坏的房子’在哪,光说大树……他们可是在沙漠里!不,等等,大树……鸾笙依稀记起,当初的昧谷,是有几颗大树的“老木,你说的地方,是在昧谷吗?”
“昧谷?”阿建双眼无神的看着她“西林,我在西林走了很久”
西林离昧谷少说也有十五公里,鸾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抓起他的胳膊说“你跟我回昧谷吧,我们回去看看”
“不,不!”阿建异常恐惧的甩开她的手“不去,不去!我要救人,不去昧谷,我不化形,我不开花”
“老木……”鸾笙看明白了,她无法跟如今的老木做有效交流,她不知道他这两千年都经历了什么,但能在这里跟他重逢,她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