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并非崆峒派的笑柄,而该是整个仙门的恩人才对。”程澈一字一句解释着,手指都被紧捏得泛了白。
当日若非师姐心甘情愿以身祭阵,一百多年前魔神曜灵破阵而出之际,人间早该生灵涂炭。
举世欢庆时便是她安眠时。
南疆圣女造她谣,该杀。
仙门众人处处诋毁她,该杀。
师姐尸骨未寒,宋承明却与她人洞房花烛,更该杀。
“我不在意。”衔月轻飘飘地应着,随意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衔月紧紧地盯着他,程澈生的倒是极好看的,唇薄鼻挺,玄目清朗,银白色散落的发丝衬得他莫名多了几分妖异。
可惜了没生在神界,不然神界又要多个玉面小郎君了,不过魔也并非不能成仙。
“师姐,你想我成仙吗?”程澈突然抬头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衔月,亮晶晶的。
好似只要衔月说一句是,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都会帮她摘下来。
“我不是你师姐,也不认识你师姐。”衔月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地说着:“至于你,要怎样都与我无关。”
她只是因为司命的错误,无意间落到这个人身上的,在问题解决了之后自然会回去,无意沾染这些俗世风波。
“我不会认错的,只是师姐忘了……”程澈呢喃着,端起桌上的茶杯便饮了一口。
那杯子正是方才衔月饮过的那个,杯子被放到桌上的一瞬间,衔月拔下头上的素银簪便朝那茶杯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那杯子瞬间便碎成了好几片。
但那支素银簪并未停下,而是直直地冲着程澈的而去。
在离他心口一寸的地方,程澈制住了那簪子,银簪落在他手中已有些变形,他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师姐要杀我?”
“你既是我师弟,我杀不得你?”冷漠至极的声音响起,如同裹挟着寒冰的风雪。
“若是能死在师姐手里,我也不算太遗憾。”程澈将那支银簪收进了怀里,释然道。
“我对你的性命没什么兴趣,你自己留好了。”衔月明明醒了不过半个时辰,却还是莫名觉得身上疲累的很。
程澈知道衔月的骨子里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刚才那支银簪不过是她气他喝了茶,冒犯了她的小小惩罚和威胁。
程澈很清楚她的性子,她越是生气,便越是云淡风轻。所以他压根不会问她,只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只要她开心就是了。
微微一侧头衔月便瞧见了映在镜中的自己,淡淡的柳眉犹如一弯远山,灿若繁星的眸子明亮而纯净,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她不可能认错,这张脸同她原本那张脸,不能说是相像,只能说是分毫不差。
可衔月无比清楚她绝不可能曾出现在这里,否则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个司命到底在搞什么鬼?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统统烧了。
崆峒派掌派之女姜衔月,年方十七。
适才司命云铮用千里传音之术跟她解释了情况,时光穿梭机出了错没将她送至凡间,倒是将她送到了一个话本子里。
“这个嘛,小仙暂时也没什么法子。”云铮擦了擦额角的汗,“神君不如顺其自然,等小仙找到方法一定带您出来。”
“我看你的话本子是都不想要了。”衔月不慌不忙地威胁着:“本尊给你一月时间,要是修不好你的破机器,司命殿不如就烧了吧。”
一听这话,紧张的汗如雨下的云铮一瞬间便腰也不疼,腿也利索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神君所说的一月时间,便是人间三十多年,已经足够了。
“神君,小仙带您看看这话本子里从前发生的事。”说完,衔月只觉得眼前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一些画面。
姜衔月是崆峒派掌派姜奉贤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出生后不久母亲便死于时疫,使得姜奉贤对这个女儿更是疼爱有加,数十年来都不曾另娶。
当年还不是掌派的姜奉贤十里红妆迎娶陈国公主沈清慈亦是一桩美谈,婚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只可惜红颜薄命,桓州时疫,沈清慈携素问谷众人同去赈灾,不慎染上了时疫,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
彼时的姜衔月不过是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
姜衔月是天生的仙胎,是祥瑞之兆,解了桓州之困,却护不住母亲的性命。
当今皇帝是她舅舅,父亲又是仙门中的一派之掌,若不出意外,她这一辈子便不该是平庸的,就该光芒万丈的受人敬仰。
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桓州疫情日益严重,全城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染着病,医术卓然的素问谷谷主都想不出法子解困。
姜衔月随手从路边摘了些野草,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投进了煎药炉里,服了些日子后,那人竟奇迹般的好了。
自那时起,姜奉贤便对这个女儿抱了极大的希望,这孩子天赋极高,也许便能成了近千年来首位飞升为仙之人。
但从能流利的说话时起,衔月便展现了与其他孩子的诸多不同之处,天资愚笨,胆小懦弱。
莫说是向来被仙门视为天才的她了,便是寻常弟子只需三月便可筑基,而姜衔月花了三年时间还未筑基。
姜奉贤深感无奈,只得于姜衔月七岁生辰前,带着她去了趟天衍宗,欲通过卜算之术,求得原因。
哪料天衍宗宗主只是笑眯眯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便叫人送客了。
姜奉贤只得带着她悻悻而归,那日在浮玉山时,他一个不注意,这丫头便不知跑到哪去玩了。
浮玉山山明水秀,树木繁茂,其中豺狼野豹更是不少,单凭姜衔月那微薄的修为只怕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待他循着踪迹找到姜衔月时,已是夜里了。
小女孩肉嘟嘟的脸上脏兮兮地蹭了好多灰,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映在眼下,时不时咂咂嘴,睡得倒是极香。
唯独不大顺眼的抱着她的少年,浑身都脏兮兮的如同在泥里打过滚一般,发丝蓬乱地揉在一起。
后来姜衔月无论怎样都要将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带回崆峒派,甚至帮他求着姜奉贤收他为徒。
他拗不过姜衔月,最终收了那少年当徒弟。
那少年便是程澈。
提起这个姜奉贤也只能无奈摇摇头,毕竟自家女儿嘛,当然还是要宠的。
除此之外,姜衔月醉心医术,姜奉贤便为她寻遍名医教她,但不料姜衔月天赋异禀,便是素问谷谷主亲自教她不出三年,她便能将他毕生所学皆融会贯通。
所以姜衔月虽说修为算不上高,但单凭一手医术在仙门之内也算得上杰出青年。
仙门各派每隔二十年便要进行一次比武,要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拔得头筹,其余各派总要送上些法宝。
便是这一次的比武大会,姜衔月对昆仑派大师兄宋承明一眼万年,后来更是日日跟在宋承明身后,同他一起捉妖降魔,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昆仑派和崆峒派马上就会有喜事了。
那年的比武大会最后一场打了足足一个时辰,无论是宋承明亦或是程澈皆是全力应战,最后以程澈重伤昏迷告终。
姜衔月在街头为百姓们义诊,随宋承明降妖除魔,很快便传出着坊间多了个女菩萨的故事。
饮月涧封印着的魔神曜灵近来蠢蠢欲动,渐渐聚集了不少魔君在此处,为祸一方百姓。
可这并不是仙门各派最担心的,若有一日魔神曜灵出世,人间必将生灵涂炭。可偏偏上古残卷中记载的,唯有仙胎才可解此局。
整个仙门中的仙胎寥寥无几,这一辈不过姜衔月和宋承明两人而已。
而此时昆仑派却突然传出了宋承明不惜自废功力,被逐出昆仑也要娶一位普通的女子。
一时间,姜衔月便成了人人见了都要安慰一番的可怜虫。
宋承明愿以身祭阵,只求若他能回来,便要将那女子明媒正娶。
可直到祭阵那天,一步步踏进饮月涧的却是姜衔月。
姜衔月给宋承明下了药,让他睡了过去,又留下了一封信,只说若宋承明醒了,还愿昆仑派能成全他和那女子。
姜衔月毫不犹豫地踏入饮月涧,无比的坚定,哪怕是姜奉贤的呼喊都不曾让她回头。
她死于祭阵,而她的爱人宋承明则在三个月后同心爱之人成亲,她的师弟程澈在饮月涧陪了她十几年。
“这个宋承明…怎么样貌和名字都和我他一模一样?你搞什么鬼?”衔月狐疑,这个姜衔月同她样貌名字皆一般就算了,那这个宋承明又怎么解释?
她不相信那么多巧合。
“这个……”云铮缓缓道,眼神不住的四下瞟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人间的话本子都说一个代入感,小仙把这些人都换成您认识的样子,是为了神尊您更好带入啊!”
“现在,立刻,马上统统给我换掉。”衔月不耐地敲敲书案。
她可不想出来度假失败就算了,还要日日盯着承明那张脸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