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很多人同时开口对我大声说话又并不指望得到我回答的感觉,像是不小心站在了指定的鞭炮鸣放地点中央,四面八方都源源不断冒出迸裂的声响;超出辨认分贝的炸鸣一串接一串兜头盖脸地砸过来,反而震得耳朵听不清任何东西。
一开始还有老师拽着我检查有没有受伤,确认我安全后争执的声音彻底爆发。我权当自己已经失聪,沉默而满腔怒火地构思骚扰邮件怎么写才能毁掉阅读者的一整天。
混乱的事态之中,大部分同学都被带走了。只剩下跌坐在地的金毛小朋友和惴惴不安的洁世一。我背对着蛇和围成一圈的成年人,他站在我面前。噪音与压力下我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他在我的注视中无措地移开眼睛,手指紧张地陷进兔子厚厚的毛里,又用和兔子差不多的神态看回来。
……恼人的噪音与烦乱的怒火,在这个眼神面前突兀地消散了。
追逐过来的蓝眼睛,晶莹地充满渴望、带有试探,如同在怯缩的掩盖下期盼着什么能够填饱饥饿的东西。
那双眼眸映出的光点,仿佛是迸溅的火星飞落而来,看清明亮的弧线尽头之前已先一步感受到某种滚热的碰触。
似乎胸腔里最应该藏好的地方,毫无防备地被烫了一下。
糟糕……?又来了……吗……
我想要移开眼神,但肢体不受思维控制的奇怪感受已经再次出现;如同前胸后背之间猝不及防地横亘出一道血肉沸腾的伤口,身体已然全凭其中流淌出的情绪牵扯。
伤口是种可怕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堵住它。现在我只想跑出去抓点什么回来,颜色漂亮的虫子、花、小鸟之类的,全都塞进洁世一的怀里。我可以钻进苍耳丛滚一圈再给他看,展示人类是怎样变得毛茸茸的。我知道如何通过灌木之间的罅隙寻找果实,艳红色的多汁易碎,黝黑小巧的藏在纤细的枝叶间。只要熟透了都会非常甜美,咬一口就会把嘴唇染上颜色。洁世一看起来挺适合红色的……
我可以全部都给他。
……不对,停,快停。
我强制自己盯住洁世一眼睛以外的部位、艰难地止住妄想,试图回忆和他对视之前思考的内容。
洁世一把兔子抱得更紧了些。他的下半边脸因为咬着牙显得很饱满,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我的眼睛。
很好,我彻底忘光了。
洁世一,恐怖如斯!好看成这样已经算精神攻击了。
我无法直视的洁世一,向我很小地迈了一步。
呜哇,别过来。吸人精魄的妖精。
我该远离他,可是我又不想。
我混乱地叹了一口气。洁世一的腿僵硬地站住了,鞋尖陷进草叶之间。原来他紧张时会稍微有点内八,好像要习惯性地用脚踝勾住什么东西。
……好可爱。
真的好可爱。
我一时间被可爱得找不到自己的头是不是还在脖子上,因为整颗脑袋热得好像在旋转着往上飘。鼻腔里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滴了下去。我昏昏沉沉抬手抹了一把,手背上红褐一片,又砸上一滴鲜红的液体。原来是血。
我流鼻血了。对着芳龄○岁的同学。
我好像……不行了。
洁世一哪是普通同学,他是妖怪……
妖怪,把我的清白人生还给我。
再清醒过来时,我人已经躺在医务室了。额头上贴着降温贴,鼻子里塞着止血条,旁边一只抽噎的金毛同学。
“清醒啦?”园医阿姨慈祥地看着我检查自己,“没事了,你很安全。”
安全?洁世一不在这里?
我松了一口气,把床边的帘子拉上了。那个男同学哭得有点吵。
外面的抽噎声静止了几秒。
“小知夏。”园医阿姨无奈地叫我,“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说,“我就是想自己单独待一会。”
“你记得是谁送你过来的吗?想得起来再睡。”
我只好把帘子拉开。
“是谁?”
“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坐过来,摸摸我的头和脖子,仔细观察我的表情。
“我只能想起来流鼻血了。”我实话实说。
“你怕蛇吗?”
“不。”
“你怕大人多的地方吗?”
“不吧?”我是真不知道,“我是感觉很吵。”
“好,睡一会儿吧。”她拍拍我,“小知夏和前神同学一起,老师出去一下。”
一头金灿灿发丝的前神鹿白同学自顾自哭了五分钟,我才从他嘴里问出这个全名。
“你不能这样。”我说,“先回答问题再哭是男人的美德。没别人的时候哭也是男人的美德。你现在哭好吵,我都睡不着。”
“我还……呜……不是因为你!!”
“哦,那怪我,我们来做好姐妹吧。我帮你切了,我们就能一起上厕所了。”
“什么意思?!”前神同学惊恐地看着我逼近。他侧坐在床垫上,不太好保持平衡,这方便了我把手臂撑在他两边。
是因为女孩子发育更早吗?我好像比他和洁世一长得都高一些,比真理亚矮一点。
真不想长得快啊。我想永远保持这个样子,等妈妈回来了看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我,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检验我是不是变态。我盯着前神鹿白的眼睛看,他的虹膜也是金灿灿的,在泪水里发亮地映出我模糊的影子。洁世一的眼睛是蓝的,亚洲人能够长得这么五颜六色吗?欧洲人也很难吧,动画片里才有彩虹战队。
前神鹿白扭来扭去的,我不耐烦地按住他的脖子,用摸小狗的方式摸他的下巴、后颈和背部。人比狗大很多,从指尖改用掌腹更有效,力道也重一些,但要足够温柔小心,如果他表现出难受要换地方。前神鹿白的眼睛睁大了,而后渐渐地眯起来,被我放倒在被子上。我们班同学颜值都很高啊,他像只摊开肚皮的圆眼睛金渐层那么可爱。
“真乖。这样的前神同学好可爱哦。”我轻声夸赞,趴下去抱住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侧头不看我,有气无力地问。
“抱你啊。”我理所当然地靠得更近了。
“你那个时候,是去给我送新的饲料的,对吧?旧的只剩一半了,不够兔子吃的。”
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肚子上,听到砰咚作响的心跳和咕噜噜的肠鸣音纠缠在一起。他身上的气味比较微妙,有那么一点像烧香的烟气。
“明明是为了帮助我才去的,让你看到那么可怕的画面真是抱歉……原谅我吧?会给你带好吃的哦?”
前神鹿白的四肢抽动了一下,他回头来看我,“巧克力吗?”
“可以呀。你喜欢什么巧克力?”我凑过去。
“我要Royce生巧克力!”
“虽然不知道那是啥牌子但我会努力给你买的。”
“小知夏没吃过吗?!特别好吃!”前神鹿白比划起来,“吃到嘴里,就会化开……”
我保持微笑靠在他肩膀上。
和另一个○岁同学离得这么近,没有心跳加速、没有濒死的错觉、没有脑袋飞远的感觉。心如止水,有些困倦。
果然只有洁世一是不一样的吗。
不,还有一点要确定。
“鹿白君。”我喊他。前神鹿白的脸已经几乎贴在眼前了,他抬起眼时,我正好能用手心隔空挡住他的下巴。
非常顺利的隔手吻。依然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我冷静得能按块回忆自己下午拼错的拼图。
我的清白人生回来了,有问题的是洁世一。
——我是好孩子!
“太好啦,鹿白君。”我心情很好地用这只自证清白的手梳顺他乱糟糟的刘海,“你会来给我帮忙,我好高兴。巧克力是赔礼,这个是你送饲料的谢礼哦。”
他呆滞地说不出来话的模样让我感觉拿空口支票驴○岁同学不太好,“我一定给你买两盒那种巧克力,我保证。”
他……他狠狠地皱着眉变红了。
怎么突然生气了呢?
我连忙爬下他的床,顺便把床帘拉上了。
目的也达到了,走吧。
“下次见。真的十分感谢,鹿白君。”
谢谢你给我当实验对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确定自己不是变态,就可以放心和洁世一玩啦。我不是那种对着同学有非分之想的人嘛。
我蹦蹦跳跳地蹿进走廊里,往教室跑,途径杂物间。门上玻璃透出的人影一晃而过,我停住脚步,倒退着走回去。
果然是洁世一。
怎么总把他一个人放着在哭啊喂!你们不要给我!我养!
门锁上了。我敲敲玻璃,洁世一看过来,掉着眼泪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歪头对他笑了笑,竖起手指作出“嘘”的表情。他从床边站了起来,好像身体在大脑反应之前先动了那么突然,差点摔倒地摇晃了一下。他跑到门边,说的话我听不到。洁世一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激动起来音量更飘忽了,我听半天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再次敲敲玻璃,他看着我。
“等我。”我用夸张的嘴型,确保他看得懂地说。
将近放学的时刻,盘踞天空的阴云居然散去了。金红色的日光无穷无尽般地铺散开来,墙面与树木被艳丽的橙粉色淹没。我攀着晃晃悠悠的细枝,坐到杂物间的矮窗的外沿。
洁世一在没开灯的屋子里仰头看我,嘴微微张开。那样子很像看到饲料袋被拎起来晃的兔子,我忍不住笑了,把窗户推开。夕阳柔和的色彩随之流淌进去,落入他透亮的眼睛,把他的脸暖得红彤彤的。
“来呀,世一。站到这边来,对,就这样,你真聪明。”
我骑在窗户上,坐稳了,理好被晚风吹乱的头发,向他伸出手。
“来——别着急,慢一点没关系。好,我抓住你了。准备好了吗?我要把你偷走咯!一、二——”
虽然是哭包,洁世一的运动神经出乎意料地好。他顺着我使劲的瞬间一蹬桌子,敏捷地攀上窗来。窗沿比较窄,他搂着我的腰借力找平衡,我扶着他的后背,直到他也稳住身体。这个视角足够新奇,他感到新鲜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屋内,眼神在天空与城镇之间转得很快,像是在盛开花朵之间犹豫不决的蝴蝶扑闪的翅膀。此时此刻的风非常温和,轻柔地掀起他的发丝。洁世一在气流中侧过脸,鼻子秀气地抽动一下,对我露出笑容来。他似乎很开心。我看着他,也很开心。
然后他的神色变得迷茫。他不确定地靠过来,在我的颈窝里嗅来嗅去。
?他闻见什么了?不会还有血没擦干净吧?!
洁世一鼻尖的软骨戳在我脖子上,而我想着之前溅上的血,紧张得快要出汗。
别出!!血腥味已经很糟了!
“知夏……你去点蜡烛了?”他疑惑地问。
“没啊,没有啊。”我在脑海里搜索今天接近蜡烛的记忆。搜索结果为空。
洁世一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他拧了下眉,不知道是否得出了结论,只是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想了呗。虽然我记性不好,但我有点怕火。点蜡烛的话我会记得,应该没有的。”
“嗯。”
我从他怀里站起身,展示如何抓着树枝溜到地面。洁世一顺利抵达窗外,树挨近楼体的几根枝干也被我们顺利薅禿,不剩一叶。
好惨。我对它拜了拜,洁世一不明所以地跟着我拜。
“是树女士帮助我们相见呢。”我说。
洁世一双手合十的模样顿时诚恳许多。
他真可爱。我突然很想欺负他,就扑上去挠他痒痒,他笑着躲。闹累了我压在他身上滚在草地里发呆。嘎吱一声,远处的另一扇窗户打开了;园医阿姨无奈地向外面喊了一句“知里知夏!”,再把头缩回去,找我找得十分敷衍。
不知道小鹿同学怎么样了……啊。
我从洁世一肚子上抬起头,“我想起来了。”
“什—么—?”洁世一拉长的声音软软的。
“蜡烛的味道。”我说,“是那谁……小鹿身上的。在医务室抱的时候蹭上了。叫什么来着。”
洁世一撑起身体。笑闹后的悦意余韵从他脸上被风带走了。
“前神鹿白君。”他笃定地说。
他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反而让我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记对了。他和这个人很熟吗?之前怎么不一起玩。
“对,应该是吧。金灿灿的家伙。”
“给你送饲料的那个。”
“那就是他。”
洁世一睁着他的蓝眼睛看我。
他就那样望着我不说话,已经足够让我反思自己。
“……”我抬手靠近自己的鼻子,“……真的很难闻吗?”
“嗯……”
“好吧。”我把他拽起来,“世一,你翻过墙吗?只比爬树要难一点哦。”
学校的墙很矮,还有一面篱笆藏在不高的树丛里,我翻毫无压力,只是要小心点托着洁世一过去。车水马龙的街道对洁世一来说又恐怖起来了,但我记路要靠标志建筑,东南西北是分不出的。而洁世一的方向感和建筑物记忆都还不错,互补之下(主要是靠他,我负责牵他过马路、拦住可怕的东西)我们俩早早地站在了洁家大门外。
“知夏,学校那边……”
“没事的,留字条老师们会看到的。明天周末我去买个手机就更方便啦。”
“……”
“……”
“我不敢摁门铃。”我小声说。
事实上,一想到伊世阿姨在家、要对她解释发生的一切,我的腿好像有点抖。
洁世一从翻墙之后就不太愿意理我。但他见我欲哭无泪的样子,还是坚强地走过去摁了儿童门铃。洁家门上有一个高度很低,特意给儿童用的门铃。洁世一的腿在过马路的时候抖,却在家门前冷静下来了,和我正相反。
……理所当然我会害怕,我带他逃学了啊!
伊世阿姨应门很快。
“谁呀?……小世?你怎么回来啦?”她注意到我裙子上的血迹,“小知夏?!”
泪水简直是从我眼睛里喷出来的,我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害怕也是可利用的情绪,我的身体反应,给力。眼泪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错频了,应该说只要抱着伊世阿姨的大腿撒娇,一切都会好的。她会替我给老师打电话,安慰我,还找替换的衣服来给我,问我要不要帮忙洗澡。
……最喜欢了。
我搂着她不撒手,“伊世。”
我想叫妈妈,但那样对自己的妈和洁世一都很失礼,只好把阿姨的尊称去了。
“要叫‘伊世阿姨’哟。”
“但是我想和你更亲密。”我吸着鼻子说,“我好喜欢你。”
伊世阿姨一边给我擦脸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我有点羞恼地拽着她的衣领、踮脚亲了她一口,我明明是很认真地说这句话的。只是场景不太对劲。
“那么我也叫小知夏‘知夏’了。”她怜爱地摸摸我的头顶。
我的脊柱好像被她摸得化掉了,只能紧紧地搂住她,被抱到浴室前才连滚带爬地站直了。
“我能自己来!”我保证。
伊世就放心大胆地把我和洁世一留在了家里。
我这是被信任了吧?我飘飘然地洗了澡,飘飘然地在洁家的沙发上叠衣服,等伊世买菜回来。我们回来得比平时放学早,她没来得及做完家务。
没有关系,我会帮她的,我愿意做妈妈的田螺妖精。天下所有温柔的妈妈都该有个田螺妖精,她们应得的。
洁世一抱着正方形靠枕,下半边脸颊肉挤在上面,神色投入地坐在另一半沙发看电视。好像是足球比赛的复播。我对足球了解为零、完全看不懂,但洁世一从妈妈调好频道后就一直仰头盯着屏幕,某种程度上能够解释她为什么放心他独自在家;在比赛结束之前,洁世一似乎都不打算换个仰望电视机的角度。我叠完衣服时,他瞳眸里反射的是球场的白线;晾上新的衣服、拖好地、擦完桌子,他脸上映照的光芒还是绿茵和屏幕下方红色比分栏的花色。
足球是这么有趣的东西吗?我观望了两个进球,连进球者的背号都分不清。镜头一直在移动,他们跑位又那么快。看比赛完全比不上看洁世一,随之我发现他看比赛的姿势能够连续十分钟以上纹丝不动。
洁世一脸上最常见的表情是观察着他人的小心,如此充满期许热忱的神色,我似乎第一次见到。足球比赛中也有不少碰撞、犯规、跌倒受伤,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对着强行挡开拦截人员、成功进球的球员露出了相当狂热的向往。
那种情绪让他的蓝眼睛变成一对疯狂旋转的水涡,显出堪称恐怖的进攻意图。
好美。想被那样的眼神看着。
不,还是算了,绝对会当场猝死。
我欣赏了几秒,感到脑袋又开始热乎乎地飞离脖子,便明智地收回视线。
我可不希望鼻血滴在洁世一家的沙发上。
洁世一的腿边放着他那个写满字的本子,我之前以为是记作业用的,然而里面全是足球相关的知识。什么过人、跑位、防造越位之类的,他想踢的位置是“前锋”(striker)。那守着前锋的位置是什么,“后锋”(back striker)?好像没这个词。我翻着翻着发现自己的文字储备还不如洁世一——挺多平假名片假名看不懂,汉字似乎又不都是我记得的意思。
广告的音乐响起来,洁世一满足地长舒一口气,仿佛刚刚饱餐一顿,蓝眼睛重新柔和回亮晶晶的模样。他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正好对上我看他的眼神。
他定住了,“知夏。”
他仿佛才发现我,明丽的虹膜在直而茂密的睫毛后颤动。但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适应看他看足球的样子。一旦他注视过来,我会在该说话的时刻忘记如何开口。
我低下眼睛,拢起不再滴水的发尾。
“世一,真的很喜欢足球啊。”
“……嗯!足球很有趣!”
“有喜欢的球员吗?”
“有!”他说这个话题时快乐得要蹦起来,音量不自觉变大了,“诺埃尔·诺阿!”
他熟练地调换频道,找到正在放诺阿比赛视频的频道。洁世一的足球本子上记载了所有体育频道和非体育频道播出不同比赛的时间,诺阿的部分单独占了几页。
诺埃尔·诺阿,背号9。金色头发,面相严肃,他应该几乎不会笑。下睫毛特别浓密,如同一道妖异的眼线,在跑动时也非常抓眼。这双眼睛,整个地改变了他的气质,让那张脸拒人千里之外的同时又微妙地惑人。
很独特的美男子。不是我的菜,但洁世一喜欢。
“怎么样!诺阿进球很帅吧!”洁世一兴奋地看着屏幕。
“确实,特别帅。令人印象深刻。”我看着诺阿的脸点点头。
找个时间在油管偷偷地补一下足球知识吧……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我盯着球的时候注意不到人,盯着人的时候找不到球。谁从哪里踢了球,球又被谁踢去了哪里?
顺带找美妆教程,学习画下眼线。没有欧洲人的深眼眶长睫毛,只能钻研亚洲邪术了。
诺阿的视频结束了,体育频道的广告一直不少,电视台要恰饭的。洁世一放下激动的手臂,我正好靠进他的颈窝里。
“!”
他被我半干不湿的头发、后颈浸湿的衣服贴得一激灵。
这件衣服还是他的旧T恤,淡蓝色底印着史努比。
伊世说这是他自己挑的……可爱的品味。
洁世一也注意到了,他怀念地摸了摸我肚子上的图案,又骤然收回手。我顺着他的动作滑倒,躺在他的腿上,干脆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口仰视他。
我不介意摸肚子的,他的力道很轻,不会痛。仰视的位置也很好,没有刘海挡着,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上睫毛弧度。
还有俯视角度必不可少的,类似看垃圾的眼神。不错。
我对洁世一露出安详的笑容,“诺阿很好。诺阿也是金灿灿的呀。”
“……”
意识到我在说什么的洁世一不高兴地冲着我垂下眼皮,睫毛翘翘的,更像看垃圾了。
从正面看应该是有点伤心的表情吧,这种误解的反差让我感觉特别有趣。我笑眯眯地看了他几分钟,在他眼眶泛红之前用手指搭住他的脖子,不需用力勾就能下来。他的动作一直都好轻,我稍微撑起肩膀,让颈侧贴住他的脸颊。
“我现在是什么味道的?”
我问他。
“是不是完全和你一样了?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