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旅游搭子
从广场回到他们临时的住处之间的这段路程,谢云景大概知道了柏钺的这段故事,这段正在进行时的故事。
柏钺说他的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离开了家,因为种种原因后来迁居海外,直到死前都没有回来过。
这成了她临走前的遗憾,她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决定好了的事就不再改变,或许她离开时就发誓不会再回去,所以多年来从来没有提过家乡的事。
只是死亡面前,人总是变得诚实,就连这个独自一人漂洋过海成就了一番事业的强韧的女人也不例外,她承认自己思念故土。
弥留之际,她拉着柏钺的手,眼睛的光那么的亮,她微微仰起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的眼前看向遥远的东方,遥远的不知道在哪里的白色土墙,和那永远在徐徐升起的晨间的炊烟。
“带我……回那里,我要、我要回家去,我听见、他们要、围着篝火跳舞了……”
这是柏钺的母亲最后的一句话,也是柏钺几年来寻找的开头。
她的家乡已经模糊了模样,只有一些难辨细节的旧相片和几件旧手艺的金银质饰品,除此之外,她留给柏钺的就只有来自遥远国度的乡音了。
也就是根据这些东西,柏钺多方寻访,大致确定了他妈妈的故乡到底在哪里,但是这里实在是一片辽阔的土地,山脉绵延,不同的民族杂居在一起,母亲的故乡具体在哪就得他这个做儿子的慢慢找了。
这样一找就是三年,从他的十九岁到二十二岁,每年他都要来拜访这片沉默如是的大地,在山间的村落里与人交谈,再一次次排除错误的地方。
谢云景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心里仿佛很清楚,她不需要发表任何观点,柏钺只是需要一个缺口,来述说他这样寡言的人不太好意思表达的,对母亲的思念。
柏钺问谢云景是不是自己讲的太多,因为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沉默。
谢云景只是摇摇头,她只需要听着就好了,这就够了,让风带着他的话在树枝间飘摇,树是最爱传递故事的,这样她就会在每一次树枝与树枝的摩挲中被山林铭记。
只要还有人提起和想念她,那这个女人就不算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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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最后都很沉默,各自回了房间,其实现在还有很多事没有定好,但是现在这个夜晚,就让他们都用来整理好来自过去的回忆好了,两个人对此有一种默契。
无论是谢云景还是柏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事,而谢云景更加不是那种能把自己的过去宣之于口的人,说多了真的很想卖惨。
于是就这样怀着这样的心事睡去,说起这一点也让谢云景很奇怪,她的睡眠质量这段时间倒是前所未有的好,无论白天经历了怎么样的情绪波动,晚上该睡觉了都是沾枕头就着。
她和柏钺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柏钺的结论只有一个,是海拔太高,空气稀薄导致她脑子缺氧了发昏。
谢云景呵呵一笑,跟柏钺讨论太细腻的情绪问题基本等于高原知识科普小课堂,结局只有一个,你高反了。
第二天一早谢云景一边想着这些无厘头的趣事一边梳头,乐乐呵呵的准备和柏钺好好问一下路线问题。
接下来她准备好自己要做什么了,还是好好的找半个当地人的柏钺讨教一下比较好。
自己瞎开的后果显然上天已经提示她了,虽然她目前身体健康,但是还是不要乱来的好,她不一定好运到遇到人帮忙的,她对自己的运气还是比较有数的。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好运的程度——这要从她哥谢翊飏说起。
接到谢翊飏电话的时候,谢云景刚编好一边的麻花辫正准备编另一边,其实她不太擅长编头发,所以一被打断她立马不知道下一道头发应该往哪边绕了。
她只好去接起叮叮铃铃不停的电话,并且决定从此关静音。
“两个好消息,你选哪个?”
谢云景挠头,“两个好消息?那还选啥,我都要。”
谢翊飏在电话那头哼笑一声,感觉心情真的很不错的样子,“给你点提示,就是你一直担心的事儿。”
谢云景喉咙发紧,心脏也不自觉开始加快运输血液的速度,这让她觉得脑子晕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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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笃笃笃!”
谢云景的指节连扣了两次门,那股兴奋劲儿让她有点adhd的趋势似的,正准备敲第三次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冷静了一点。
这里的旅馆门都是纯木质的,真的不是很隔音,她都敲了两次了没道理柏钺听不见啊。
谢云景嘿了一声,她心想柏钺起床从来没有比她晚的时候,难道是生病了?
“你干嘛?”
谢云景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抖,捂着心口转身,但是心情却还不错的样子,“我的天,你一大早去那里了,敲你门都没人应。”
柏钺略微无奈的歪了歪脑袋,“什么事?”
谢云景已经习惯他说话言简意赅这回事儿,情绪完全不会被影响,因为还会理人就说明他心情挺好的,讲道理来说,柏钺其实情绪一直挺稳定的,基本没有什么情绪低落的时候,当然也没有什么情绪高涨的时候就是了。
谢云景一拍脑袋,想哪里去了,她清了清嗓子,用有些郑重的调调问道,“柏先生您现在空不空?”
柏钺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摇摇头。
谢云景完全只是问问而已,根本不在乎柏钺是点头还是摇头,她大手一挥,“小事,这样我请你吃早饭,我们正好聊一聊。”
柏钺侧身打开门,顺便举高另一只手拎着的东西在谢云景眼前晃了晃,是早饭。
谢云景定睛一看,两份,她笑着接过去,“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哇塞是生煎啊,这里也有卖这个?”
柏钺只是点了点应了一声,他知道这下谢云景的注意力估计都在吃的东西上面,顾不上和他说话,于是他只是等着她。
谢云景吞下两个小生煎之后终于想起正事,“我是想问你啦——”
她又咳了一声,显得很正式,“你愿不愿意接受我和你在一起?”
柏钺咳了两声——他正在喝水,也是真被吓到了,“什么?你好好说话。”
谢云景脸上飘起两朵红晕,“哎呀具体人家不知道怎么说啦……”
柏钺顺了口气看向她,“怎么,你中文也不好,说不清楚话?”
昨天谢云景了解他的背景故事之后,就说过一句话,她长长的哦了一声,“怪不得呢,我就说你中文怎么就不咋地呢。”
谢云景心情好极了,完全不在乎他的嘲讽技能,“就是那个,你不是要去找你妈妈的家乡吗?你愿不愿意带我一个,接受我跟你一起?”
“你就想说这个?”
“唵,不然嘞?”
“……没事。”
柏钺耳朵有点红红,他刚刚,想歪了,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云景这家伙肯定不是在跟他表白就对了,谁会在这种环境表白啊,室内满是生煎的葱油香气,还有隐隐的醋味。
谢云景一边享受焦香酥脆还撒了白芝麻的生煎,一边跟他掰扯,“你看啊,带上我一个是很有性价比的,首先咱俩也算是处过一段时间了,彼此了解,你知道我可以帮上忙的,再一个我可以雇佣你的,不会让你白干,你看看你,就算是为了找妈妈这样感人的事,也得挣钱不是?刚好我有钱啊,我真的有钱——我刚卖出去几幅画。”
柏钺来了兴趣,“卖出几幅画?所以你确实是画家。”
谢云景老神在在的点头,“之前没好意思讲嘛,其实我确实以前画过不少画来着,其中有几幅也到处出展来着,嗯、反正是被人看上了,我反手就卖出去了。”
柏钺浅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是那种收着不卖,只渡有缘人的类型。”
谢云景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买我画的就是有缘人。”
柏钺弯了弯眼睛,“卖出去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知道谢云景实际上应该是很珍惜她的作品的,她一看就不缺钱,画画更像是一种由心而发的行为,这样的人会更加希望自己的画有人懂,所以更加会挑剔买家。
谢云景看着他笑得很轻快,语气也高高的扬起,她说,“那有什么的,我还能画啊!”
柏钺神情一滞,他觉得谢云景今天有些不一样,就好像她终于穿过了那重别人看不透的阴霾,现在在她眼前,前路坦荡,而过去已经过去。
她说她还能再画画,说得那么坦荡那么自信。
“今天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柏钺这样问道。
谢云景忍不住笑道,“确实很大的大好事,哎呀反正你愿不愿意?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搭子!我又勤快又勇敢,还能提供情绪价值。”
“最最重要的是,我们能轮流开车。”
柏钺嗯了一声,他也觉得谢云景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搭子,“可以。”
“太好了,那我们来讨论一下路线吧!”
谢云景眉飞色舞,一扫之前啥也不关心啥也不在乎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有一个方向,她无比确信她会达到那里。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柏钺还是问了出来,他对谢云景太好奇了。
谢云景吸了一口新鲜的牛奶,“今天早上,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消息,嗯,你就当我突然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吧!”
“这个不是重点,你先跟我说下,你的具体计划,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
柏钺看着谢云景闪亮亮的眼睛,他感到很新鲜,他认识的谢云景不是这样的,他今天才知道,谢云景同样才思敏捷,同样果断,当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她就拥有了雄心壮志。
这让她看上去像只展翅欲飞的鸟儿,她飞向自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