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后世意义上的招投标法，但往前推几百年，类似的操作模式是有的。
宋朝时期便有“买扑”的竞价交易模式，这种方式在《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就有记载。
若是有先例可寻，沈姝当然更愿意借这个由头再添加点儿私货。
这样说起来，理由也更充分些。
为了写这个招投标章程，她可没有少翻史书。
“宋时贸易繁荣，正是看了《续资治通鉴长编》中的记载，我便想着不若借鉴一二。内务府的库银是皇上的内帑，支出去的每一两银子最好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样也省得被人误会咱们这些做事之人只知道任人唯亲，有中饱私囊之嫌。”
这话说的是冠冕堂皇，兼具有映射的意味在里面，好似提反对意见之人就有中饱私囊的意图。曹寅他们知道，沈姝没有明说不信任他们，但如此这般摆明了就是觉得他们会趁机中饱私囊！
建造所需，花费不菲。
曹氏为皇上修过不止一个园子，甚至今年开春刚在京城破土动工的圆明园曹寅也有参与。
若说这其中没有任何油水，那是假话！
可皇上仁慈，对此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便不会计较。
因为皇上更看重的是忠心，而不是其他。
不过是区区几个作坊罢了，根本比不得任何一个园子，而沈姝这个公主竟然如此防备他们，曹寅生气的是这个！
不过他不在乎这些细微末节之事，凡所掌事，必要用人。
沈姝并不是四阿哥或八阿哥这种有爵位的阿哥，所以手下没有掌控任何八旗势力，也就是说她手里并没有足够的人手。
反正事情到最终还是要由他们来具体安排人手，这个才是关键。
曹寅觉得既然沈姝让他们负责贩卖，还是想先问清楚她是不是还有诸如此类的辖制手段。
于是先是点头赞同，“公主您的顾虑确有道理，这种法子试试也无妨。”
接着开始主动发问：“不知您对如何贩售可有什么想法？”
见曹寅配合，沈姝当然也愿意配合他，直接说道：“刚说过，如何贩售由曹大人你们负责。加之我对番邦诸国并不了解，所以不知道从何说起，曹大人你不妨先说说。”
番邦的情况，曹寅确实比沈姝更了解。
毕竟他所接触的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商贾。
康熙二十三年曾下令解除海禁，开放了粤、闽、浙、江四处海关，允许沿海商人出海贸易。织造府的丝绸，也有贩卖至海外。
胭脂水粉暂且不论，对于青蒿素，他自然知道应该卖到什么地方去。
“安南诸国常年多有疟寒疾，若是贩卖得当，不愁赚不到钱。只是皇上言明让多加控制，奴才以为可以管制贩卖的药量，番邦一国一年至多所贩不超过十斤。至于药价，奴才以为一钱至少黄金十两。”
沈姝对此没有意见，一钱的剂量足够一个人的用量。十两黄金买条命，对于大户来说一点儿都不贵！
如此算来，单靠青蒿素想赚到一百万两银子，两年之内得卖出去百十斤青蒿素。
对于整个东南亚来说，这个量如同滴水入海，不值一提。况且青蒿素并不是抗疟疫苗，疟疾这种病是反复易得之病。
而在贩卖环节，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兼顾曹寅等人的利益。沈姝想要以激励的方式使他们获得额外的利益，而不希望他们通过贪墨的方式。
所以提了一个建议，“我同意曹大人你的建议，只是番邦异国路途遥远，无论是何人前去贩卖都艰辛异常。
故而，我想向皇上建言，青蒿素定价每钱十两。若是有人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溢出所得贩售之人独得五成，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
没有想到沈姝会这么说，曹寅他们倍感意外，继而心中一喜。
这是在直接分好处给他们，只是皇上会同意吗？
“多谢公主体恤，只是咱们为皇上办事，又怎能喊苦叫累！”
曹寅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一提到分钱，他顿时就对沈姝改观了。
“是啊，曹大人说的极是！”
“奴才为皇上尽忠，万死不辞，谈何艰辛！”
李煦和孙文成则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附和着曹寅，即便心里真的很想要，也不能直接开口要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是赐恩，而不是索要！
所以这事他们不能提，言不由衷的话说完之后，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姝。
想确认一下刚才那话，到底是真是假。
沈姝才不信曹寅他们的话，她更相信人性，不想多要钱的人能有几个？
她可不像曹寅他们一样，顾忌太多，想要而不敢要。
这事，她向康熙提，名正言顺。
至于康熙给不给，提了才能知道。
于是她笑着做出了承诺，“此事我会向皇上上疏请奏。”
接着直接结束了今日的商议，“今日便到此为止，我这里还有一份章程，是关于人事管理方面的，你们先看看，咱们明日再议。谈妥之后，便可拟折子禀告皇上。”
说完之后，沈姝又给众人都发了一份绩效考核规定。像内务府那样的管理模式，她是坚决要杜绝。
这套绩效考核规定，她的厂里就正在使用，效果很不错。现在拿出来，自然是想要曹寅他们也同意。
能分出来的利益，她会尽量给，希望曹寅他们能考虑清楚怎么办更合适。
散会之后，曹寅他们都已经离开，只有四阿哥还坐着不动。
沈姝看向他问道：“四哥你午后可有闲暇？”
四阿哥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喊上十三哥，咱们午后一起出去逛逛。”
沈姝的想法很简单，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她又没有护卫，当然得带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对此，四阿哥欣然接受，还贴心的问道：“你想去哪里逛逛，不若我先派人前去安排一二？”
沈姝摇摇头，“不用，就是随便逛逛，看看江宁的风土人情。”
其实是想看看江宁府的物价水平，当然这事已经打发顺子去探访了。
毕竟之后的招投标要考虑这些，什么都不了解，容易被糊弄。
“好。”
四阿哥点点头，转而问起其他。
原本他留下来是要说这个，“我看今日商议进展还算顺利，只是这差事真的着手之后，若是有人阳奉阴违，你带的人手怕是不够用吧？”
这个问题沈姝当然也考虑过，别说她现在人手不凑。即便是全用自己人，也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杜绝这种现象。
所以要靠管理制度来约束，这就是一定要让曹寅他们同意绩效考核的原因。看在四阿哥如此配合的份上，她不介意多说几句。
“无论是制作胭脂水粉亦或是药品，所需人手不在少数。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管理好货品。如青蒿素，制作出来的有数量，交由贩卖的也有数量，届时只需将贩卖所得与数量比较便可。若是说出海船翻了，亦或是药品被劫走，那便无能为力。其他的，都有迹可循。”
多少原料出多少成品，她心里有数，不会被糊弄。
解决定价权，剩下的基本上就是算账问题。
再加上人事管理，真出问题了倒追也好查清。
四阿哥点点头，“你有应对之策，那我就不胡乱担心了。”
若是沈姝人手不够，他可以帮忙，但看她已经有成算，那便罢了。
她对上曹寅他们这些浸淫官场多年之人，也未见落入下风。
对此，他真是感慨不已！
这种分解化之而又恩威并施的行事作风，一丁点儿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应有的。
勿要说是女子，即便是男子，在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如此。
至少他自己，一二十年前绝对没有这般的手段。
她到底师从何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世高人，才能教出来如此大放异彩之徒？
见四阿哥看着自己，面带疑惑，沈姝问道：“四哥你还有其他事要说？”
“并无。”
四阿哥摇头否认，因为知道即便是问，怕是她也未必愿意多说。
对于沈姝的不信任，他感到有些伤心，还有些无奈。
若是信任，在南下之前或者是长达二十日的路途中，她就会提前跟自己说要怎么跟曹寅他们商议。可是，并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包括这些章程细则，之前他也从未见到过。
可以说，沈姝对他，与对曹寅他们，并无二致。
不过他不是这种一时受挫便会轻易偃旗息鼓之人，她不信他，那他就会继续想方设法的博取她的信任！
她是他心悦之人，亦是皇上看重之人。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交好她。
当然，八阿哥他们也在拉拢她，那就看谁能最终争取到！
他知道，她骨子里跟八阿哥那种嘴上天花乱坠之人不一样，她是真心想要做实事之人。
心里想了这么多，面上却不愿多露，四阿哥笑着说道：“你先休息会儿，饭后，我跟十三弟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出去。”
沈姝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在揣摩曹寅他们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