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殿下,我要走了。”杜若衡收起为宋竹清把脉的手,笑道,“殿下余毒已请,我稍后另开一方,殿下三日一碗再服半载,定能康复如常。”

    宋竹清一愣,忙道:“杜姑娘现下就要走么?不如再住几日,南都若少了杜姑娘的义诊坊,百姓还不知道有多伤心。”

    杜若衡微叹:“义诊总不能只开在南都。”

    杜若衡两年前要随宋竹清一行来到赵都,实则存了两处私心。

    其一,乌藤子毒世所罕见,她又是个见了奇毒便走不动路的医痴,不解此毒,她恐怕日夜难寐,二则,杜若衡始终觉得,医者绝不能闭门造车,非得多闻多见才好。

    然江湖路险,她又于武学一道无甚天赋,父兄始终不允她出庄。

    而若随宋竹清一道前去,三皇子府对她的限制必不会如此严格——乌藤子毒险烈无匹,需得时常更换药方,疗程一旦开始,断无更换医者的可能。因此,三皇子府必会极力护她周全。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三皇子府奉她为座上宾,仅明面上的护卫就指派了十余人,连侍奉起居的侍女都有些功夫在身上,只是她习惯事事亲力亲为,只留下春雨秋霜二人作伴而已。

    来到赵都的前半载,宋竹清乌藤子毒入骨,时有毒发风险,杜若衡便居于离三皇子寝殿最近的院子里,以便随时救治;后半载毒情减轻,她便能偶尔出府,在城内开办义诊;再过半载,宋竹清不需她日日拔毒,他便能收拾行装,去往赵都城附近的郡县农庄行医。

    大多农户家徒四壁,即使诊出病来也无余钱医治,杜若衡则自遣身旁侍卫去临近城中抓药——药钱从三皇子府给她的诊金里扣除,毕竟宋竹清出手相当大方,她又无甚酒肉恶习,再怎么也花不完。

    久而久之,杜若衡竟也在周边打出了些许名气,连带三皇子府也得了不少称赞,宋竹清得知后,另拨了许多金银供她义诊取用。

    杜若衡用起来毫无负担——百姓医好了病,她提升了见闻,宋竹清得了民间名声,一箭三雕的事情,有什么好矫情的?

    但正如杜鹤烟自己所说,义诊不能只开在南都,她为除乌藤子而来,如今事已尽、毒已除,江南温柔乡固然教人留恋,然若不去闯荡万水千山,又算什么江湖儿女呢?

    鸟儿不能困于樊笼,杜若衡要到江湖走一遭,自然不能囿于小小的赵都。

    杜若衡动作很快,同宋竹清告别的第二天,她便已打点好行装。

    她将余下的诊金换成银票和一袋碎银,又去裁缝铺买了几件干净利落的换洗衣裳。

    她这两年身量见长,之前带来的衣裳是不能穿了,几年间,她的衣装打扮都是春雨秋霜经手,往柜子里一瞧,尽是些精巧繁丽的官家小姐打扮,杜若衡入乡随俗,倒也没要求换。

    但这些衣裳在城里穿穿还好,若是穿这些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怕是一天要挨三波劫道。

    而后,杜若衡又在城里逛了半晌,她来赵都两年,闲逛的日子少之又少,这次便当给自己放假,又顺道给春雨秋霜等府内相熟的人买了些饯别礼,权当感谢这两年间,三皇子府众人对她的悉心照料了。

    待她一一作别完,又是两日后。

    离开这天,杜若衡本来想悄悄地走。

    天蒙蒙亮,她背好行囊,推开房门,却在院内看见了宋竹清。

    杜若衡:……

    无奈,她只好在他身前的石凳前坐下:“三殿下起得好早。”

    顿了顿,许是医者的职业病犯了,她又道:“初春寒凉料峭,清晨尤甚,殿下大病初愈,若染上风寒,更不好受。”

    “我朝开国以来,每位皇子皇女出生时,陛下都会令人打造两方金印,大的一方由本人随身携带,以昭恩宠,另一方可作他用,见印如见人。”宋竹清不接她话,自顾自递了东西过来,“此印赠与姑娘,日后在各郡县州府行走,也好当个保障。”

    杜若衡讶然:“这样贵重?我不能收。”

    在杜若衡看来,她与宋竹清交情不过寥寥。

    她来这儿的头一年,宋竹清十天中有八天在昏睡,后一年,她十天有八天不回府,二人见面之日少之又少,自然结交不出什么深情厚谊来。

    况且,她来王府也是拿钱办事,且存私心,更不能再收此等重礼。

    宋竹清摇头,将金印推来,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杜姑娘此去必定少不了歧路艰险,莫再推脱了。”

    “,姑娘身携此印,就当携我一缕神魂去,所见名山大川,大漠雪原,教我也能一同得见。”

    杜若衡沉默半晌,终是收起印来。

    宋竹清见状一笑:“还有一事,暗卫十九这两年一直跟着姑娘,想来他也习惯了,不如让他与姑娘同去。放眼偌大江湖,十九武功虽算不得上佳,或也勉强能跻身二流,面对一流高手也能挡上几招,遇到些山匪贼寇,也好保姑娘周全。”

    杜若衡没推辞。

    她取下背在身后的包裹放在石桌上,从里面摸出一块断剑的残片,推给宋竹清。

    残片通体青银,在晨曦下闪着金属的寒光。

    宋竹清微微一愣,有些不解:“这是?”

    杜若衡正色道:“这是[青霄]的残片。”

    宋竹清神色一凝。

    五年前,武林正道再剿密教,九环山遣游云使罗惜棠领队出战。

    库卓雪山上的最终决战,罗惜棠一人一剑以一敌二,力战密教两仪护法芈常蹊与魏仲颜,最终,芈、魏二人一死一重伤,罗惜棠的佩剑「青霄」也断于此役。

    密教一役后,游云使罗惜棠之名一时威震南北,大把奇工巧匠向九环山递名帖,自称能重铸青霄——这对工匠而言委实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却被罗惜棠一一回信婉拒。

    以我功法,断剑再铸,是为不祥,「青霄」当得燃尽密教的最后一把薪柴,也算断得其所。

    罗惜棠语。

    自此以后,名剑「青霄」再未现世,一年后,罗惜棠辞去九环山游云使一职,至于是归隐山林还是同友人结伴游历,却是不得而知了。

    宋竹清的震惊当然在杜若衡的意料之中——毕竟,那可是青霄剑。

    那可是惊才绝艳,冠绝天下,十六岁的九环山大比榜首,二十岁剑挑密教,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人称“天倾剑”的罗惜棠的佩剑。

    杜若衡笑开,心底不由泛起些隐秘的自豪来:“殿下厚礼相赠,我也不好不回礼。这枚残片可以换取‘天倾剑’罗惜棠的一次鼎力相助,当然,前提是不违江湖道义,不伤其好友亲朋。”

    宋竹清哑然:“听起来好像是我赚了。”

    “真心换真心,殿下以诚待我,我也不好让殿下吃亏不是?”杜若衡收好包裹,站起身来。

    此时正巧天光大亮,初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连她的语气都好似染上一层自由无拘的旷远。

    “这次是真走了,殿下。江湖路远,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

    宋竹清抬头,将这一瞬看在眼里,他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兜兜转转,也只是开口道一句。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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