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初觉得最近叶荞又变了,没了刚回来时的“焦急”,也不再执着寻找失去的爱人,开始踏实办好她跟徐队交代的所有任务。
除了平时只有她才能察觉出的那种流于表面的笑,恍惚间这人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对她不再追问,猜忌感骤降的背后让沈叶初倍感反常。
这人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
“小荞。”徐队从办公室里匆匆跑出来叫她,“跟我出去一趟。”
“好。”
两人坐上车出发,叶荞还穿着警服,低马尾沉静干练,她望着一瞬而过的街道发问:“出什么事了?”
“有学生要跳楼。”徐队答。
“学生跳楼什么时候归刑侦管了?我现在还在‘禁足’期,徐队你这样小心被蒋局抓到。”
徐队闻言侧头看她,言语几分不确定:“那学生你认识,你还记得不?”
叶荞听后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人名,“周梦?”
教学楼下的充气垫已经准备就绪,四周围满民警跟消防人员,天台上无人敢靠近女孩,只能在旁边保持高度关注。
“周梦!你看谁来了!”徐队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女孩转回头看去。
风中,叶荞伫立在那,周身散发的凛然气质与她记忆中的温暖大姐姐有些出入。
然而下一秒,对方冲她露出笑容,一如初见时的和煦温暖。
“周梦,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考上大学要带我参观的吗?”
“小叶姐……”周梦的情绪瞬间决堤,她崩溃着摇头,“我可能要失约了,学校里到处都是社会上那一套阴奉阳违阿谀奉承……就连家里人都认为我在小题大做……”
“所以你要用结束生命让欺负你的人得意,让在意你的人伤心?”叶荞边说边迈步朝前走去,民警想要劝阻却被徐队眼神阻止。
周梦微微睁大眼睛,她泪眼婆娑看向急哭了的好友,丝毫没有察觉到叶荞已然来到她身边坐下。
楼下的人渺小如蝼蚁,楼顶的寒风凛冽,各个教室传出的声音并未因这里的插曲而宣告暂停。
“你听。”叶荞说。
周梦眨着泪眼茫然道:“听什么?”
“听教室里的笑声、读书声、讲课声。”叶荞扭头看她,“这些都是属于你青春里的声音,你真的要让自己停在这一刻吗?”
周梦垂首思索,紧接着又听见身边人说:“你知道吗?几个月前我也像你这样坐在天台上,跟你有过同样的想法。”
“小叶姐为什么想跳楼,你不是很幸福吗?上次你还说过你有很爱的人,以后会很快乐。”
女孩的追问透着难以置信,叶荞浅笑:“因为我把心爱的人忘记了,我记不得她的所有,就好像生活里空了一块一样。我想去死,因为我觉得她应该也死了。可后来我好像又见到了她,于是我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到她才行。”
她的手慢慢挪到女孩背后,将对方控制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内开口:“我现在或许变得让你感觉到陌生,但那句话我还记得。”
“什么?”
“我能抱住你一次,就能抱住你第二次。”
“但是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就要靠你自己去救自己了!毕竟警察的命也是命啊,姐姐我还年轻着呢!”
当初的话闯入周梦耳中,那时她已经跳下去了,可眼前的这个警察还是毅然决然拉住自己的手,将自己紧紧圈在怀里跌进充气垫。
分明才比她大十岁,说话却满是长辈的味道。
只不过快多半年没见,对方好像更成熟了。
出神之际,周梦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侵袭,原来是叶荞将她抱住往后倒去。
再一次被她护在怀里,头上传来对方的低语。
“周梦,我不能确定这样做是不是在救你,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已经成年了,过去你看不顺眼的,统统都骂回去。掌控通往未来的舵,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别样的安慰令女孩抱紧女人放声大哭,沈叶初姗姗来迟到现场,入眼看到这一幕,喘息之余放下心来。
她刚刚在研究室,接到信息那刻便往学校赶,她摸不透叶荞现在的性格会如何应对以前的人,所幸没出差错。
女孩暂时坐上警车去公安局,徐队透过后视镜看着腼腆内向的瘦弱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这学校怎么办事的!之前就说因为校园霸凌要给全校师生做心理健康检查并调整,就这么调整的?!他教育局干嘛吃的!”
“没有绝对的公平。”叶荞平淡讲出现如今的真相,“这个世界的守则,只对普通人管用。”
徐队眸光闪烁,像是想到什么,他铁青着一张脸咬紧牙,明显还在气头上。
“欺负周梦的那个小团体主谋是学校投资人,校方得罪不起。而且周梦的父母离异,对她都疏于照顾,再加上她今年刚高三,她父母应该不会同意让她转校。”
“那肯定不能转校啊!”周父满不在乎敷衍,“她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这么麻烦的折腾干嘛?都是些小孩子小打小闹,忍忍就过去了。”
忽然间,清脆的拍打声充斥会客室,周父捂着头怒目而视:“你干嘛!”
动手的人好整以暇坐回原处,抬眸看回去,扬起笑脸:“反正就见我这一面,忍忍就过去了。”
周父瞠目结舌,当即指着叶荞冲徐队发难:“你们公安局的警察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啊?咋了,”徐队装模作样揉揉眼睛,“我刚才揉眼呢,没注意到。不好意思啊,我回头说她,你忍忍就过去了。”
他摸下鼻子回归正题:“反正周梦现在回学校肯定会重蹈覆辙,你得跟学校沟通,难道你真想哪天看见你闺女的尸体才满意?”
“哪那么夸张!现在的孩子就是太脆弱了!还动不动什么抑郁症的,也不用她挣钱,就坐在教室里学习都喊苦,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自己都不是及格的家长,凭什么要求孩子做到满分?”叶荞的声音传到一墙之隔外,沈叶初偏头递给女孩纸巾。
“谢谢。”周梦握着纸巾,笑容满是自嘲。
沈叶初抬手疼惜抚摸她细软的发,“你还有其他地方去吗?”
“我不想麻烦别人。”周梦低着头说出打算,“我没指望我爸妈能帮我解决学校的事,我想好了,问我爸要点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学习,到时候直接去参加高考。”
女孩的嗓音虽说哽咽,但多了先前没有的坚定。
或许是她与叶荞之间的关系,沈叶初不免对周梦释放更多善意:“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谢谢。”周梦勉强抿嘴笑着道谢,接着露出疑惑,“姐姐,你知道小叶姐姐喜欢的人是谁吗?她为什么忘记了?”
没想到女孩还惦记着这件事,沈叶初口中泛起苦涩,她迎上对方的眼,故作镇定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她。她喜欢的人,需要她自己想起来。”
想到在天台的话,周梦说出口:“小叶姐说自己在几个月前也想过跳楼。”
七月份的天整燥热,蝉鸣吵的人心绪不宁,更别提现在的情况。
“五床!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跳!”医生汗水浸透衣服,仰头拿着大喇叭努力开导。
天台边缘,叶荞坐在那晃荡着腿,手里是锁住天台门的钥匙。
烈阳炙烤双眼出神的女人,她对医生发来的杂音置若罔闻。
“门打不开啊!破拆又怕会惊动刺激到她。”院里保安下来说明情况。
“那就赶紧再快点给床充气啊!”医生抹掉滴落的汗水,眯着眼继续观察叶荞动向。
这个病人身份特殊,从进院里就被格外照顾。
谁又料到在叶荞症状得到缓解后,开始有意无意套医护人员的话,每每触及到爆炸案都会产生过激行为。
后来经过几次检查,医生通过结果发现叶荞各项指标已然恢复正常,但他不敢轻易放叶荞出院。
因为这样一个看似康复的人,一旦提及所谓的爱人就会失控。
然而那个爱人的身份对应的就是沈叶初。
医生见叶荞无动于衷,思来想去咬牙有了决定:“五床!你不是想看你爱人吗!我有她的信息跟照片,你看不看!你要看就下来!”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条件,天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就在他认为方法奏效时,一道黑影瞬间坠落,吓得他不受控制瞪大眼睛。
叶荞居然就这么跳下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靠近查看,叶荞双手摊开躺在发烫的充气床上,晃动感让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海,一片火海。
原来是这种感受。叶荞想。
医生确定她无碍后双手叉腰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是疯子啊,这也敢跳?”
“床充好了。”叶荞看他,“你答应我的,要给我看她的照片。”
“看看看,都给你看,到时候给你贴一墙让你看个够。”医生想也不想坐在充气床边叫其他人去忙。
“她那天就是这么被推下来的,但是没有充气床给她垫着。”
“不是有你吗?你救了她,她也没事。”
“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就算我们之间不是爱人,她也应该来感谢我才对。”
听上去有些孩子气的话逗笑医生,他扭头看她:“你们警察不是不在意这个吗?”
叶荞视线已经因长时间注视太阳而变得模糊昏暗,她缓缓闭眼,低声呢喃:“因为是我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