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沈老师给出的结果，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7001户主隋文。女，三十七岁，本市人，生前在潜行做风投。于六号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因煤气泄漏导致的爆炸当场死亡。7001目前是她跟一个叫姜明的女人合住。”
队员说完切出照片，“姜明，女，二十五岁，是潜行财务部的小职员。跟死者的关系……嗯，说是……”她用词突然小心起来，“恋人？”
“差十二岁的同性恋？”其中一个警员咋咋呼呼嚯了一声，“这年纪也太开放了吧！”
话音刚落他不出意料收获在场所有人的刀子眼，顿时埋头做笔记。
沈叶初侧头示意助手发言，小许站起来汇报：“尸体焦化比较严重，所以能提取的信息很少，但我们从死者胃里发现对乙酰氨基酚，怀疑她可能生前吃过感冒药。”
坐在最边上的警员举手示意：“药检那边给的结果，烧焦的瓶子里分别是用来治鼻炎和胃疼的药，还有感冒药。”
结合系列消息，徐队环住双臂紧盯屏幕上的现场照片：“你们觉得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意外吧，她可能鼻炎犯了没闻见？”
“那还不得是没嗅觉的？咱去现场的时候可都还能闻见味儿呢，更别提隋文了！”
“意外的几率太小。”叶荞出声，瞬间吸引众人注意。
徐队抬下巴说：“你继续。”
“以隋文的性格不应该会做出煤气阀门不拧紧的行为，而且去隋文的公司办公室搜查，不难从摆设里看出她做事具有条理性，所以我不认为她会马虎大意到这种地步。”
其中一个警员反驳：“按小许的话，死者生前应该还在生病状态，那很有可能犯迷糊认为自己拧了呀。”
叶荞侧目：“煤气阀门一般情况下不会经常动它，而且人在生病的时候多半都不愿走动。”随即她说出大胆猜测，“除非有人跟她说，在厨房留了饭给她。”
回想起先前走访调查的评价，徐队反复查看隋文跟姜明的照片问：“那你觉得嫌疑人是谁？”
“你们怀疑是我杀的姐姐？！”姜明难以置信反问。
叶荞坐在审讯室内专注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变化，并不打算出声询问。
另一位警员说出事先的怀疑理由：“隋文出事那天给你打过电话，为什么你没有接？”
“我在忙啊！”姜明回答，“现在快到年底了，手头的工作根本就忙不完，有时候甚至还会加班。就连姐姐也加班的啊！”
“锅里的东西是你做的吗？”
姜明短暂愣了下点头：“对，我怕她睡醒了肚子会饿，所以就做了一点，她醒了直接热一热就好。”
“公司离你住的地方很近，你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吃饭，为什么六号那天没回。”
警方的提问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姜明喘息的机会，她双手握在一起吞咽口水解释：“我那天加班，中午没法回来，不然我也不会提前给她做饭。”
“你经常给隋文做饭吗？”叶荞突然插言，令姜明的精神高度紧绷，“当然，姐姐忙，我就给她时常做着饭，好不让她饿着。而且我们又在同一家公司，我给她送饭很方便。”
“那她爱吃什么？”
话题看似跑偏，姜明垂眸稍作思考回应：“海鲜，她爱吃海鲜，她很爱吃南街的那家海鲜店里的蒜蓉生蚝。”
警员闻言低头做笔录，叶荞也沉默下来。
两人举动让姜明的情绪变得焦急，她不断搓着发凉的手指，指甲一时力道加重，抠的皮肤留下淡淡痛意。
“姜明。”叶荞冷不丁叫她名字，在对方看向她之后才说，“隋文海鲜过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砸的姜明脑袋发懵，她眨眨眼摇头否认：“不是的，不可能！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海鲜过敏！”
“那是因为你爱吃。”叶荞又是轻轻一句，彻底击溃姜明本就不高明的伪装。
“什，什么？”她微张的嘴角肌肉小幅度抽动着，仿佛不肯相信恋人的深情，“不，不是，你们不了解她，她不是这样的！”
“只要是爱过就会有痕迹。”叶荞轻言，低眼掩盖神情，“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单面镜的另一面，徐队看着神色黯淡的队员，叹口气表达自己的好奇：“这女生跟女生之间，真能有爱情？”
沈叶初抿嘴勉强笑道：“当然有啊，包括男生和男生也是，只是现在还不被大众接受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被大众接受呢？”局里特聘的心理老师发言，“就因为异性是主流，所以需要被主流认可的事才是所谓正常的事？”
徐队是个粗汉子，理解不透文化人的交流，挠头借口先溜走。
心理老师注意了很久叶荞的反应，侧头说出感想：“叶警官对姜明有很强烈的个人感情。”
“什么意思？”沈叶初看她。
“她很气愤姜明放弃爱人的行为。再加上这次的案件是爆炸，或许联想到了那次在南仓发生的事。”心理老师有个师兄在307院工作，她多少了解一点关于叶荞的情况。
“叶警官之前一直说的那个爱人，很有可能真的存在。而且也像她说的那样，是和她一样的女性。”
沈叶初内心有股道不清的激动，仿佛自己的身份得到证实。
她面上不显，将自己再次放置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可惜她记不住了，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真假。”
心理老师留意她的反应，心里多出一份猜测。
时间分秒流逝，姜明收拾好情绪后开始一言不发。
警员看在眼里不由得着急：“你这么一直沉默没用知道吗？你难道就想让隋文死的不明不白吗！”
叶荞在一旁发声：“你也可以不说，等我们查出来之后罪会更重一点而已。”说完她示意同事收拾东西。
确定两人真的开始无视自己，姜明在叶荞打开门的那刻脱口而出：“不是我杀的她！”
没有任何气势可言的言论没能降低警员对她的怀疑，她扭过头看向女人，问：“那是谁？”
像是戳到自己刻意隐藏在深处的秘密，姜明突然后悔自己的冲动，重新低下头。
叶荞眼底闪过失望，头也不回离开审讯室。
楼道里，沈叶初发现坐在那里的背影，脚步轻缓走到这人身边坐下。
“审问的很不顺利？看你好像很生气。”她问。
叶荞右手搭在手腕上默认对方的问题：“如果你爱的人放弃了你，你会生气吗？”
“肯定会生气啊。人不生气那不就成机器人了？”沈叶初坦率回答。
“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甚至还用跳楼去‘威胁’医生，我只是想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
叶荞感到自己此刻的情绪开始浮动，她深吸口气缓缓呼出。
她不能现在立刻走，会让沈叶初生疑，也不想有人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和姜明不一样。”女人的话成功按下躁动心绪的暂停键，“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她一直都知道。之所以不肯见你，应该是不想你痛苦吧。”
“不想我痛苦……”叶荞像是攥住救命稻草，眼中的光亮了些许，“这么说，她来看过我？”
沈叶初与她四目相对，思绪飘远。
307院走廊，沈叶初风尘仆仆跟在医生朋友身后。
“没办法，我坳不过院里的主任只好叫你过来。主任想让你再去见见她，真人比照片鲜活，他想看看叶荞的反应。”
沈叶初脚步踟蹰，“这会不会太刺激她？”
“都准备好了，而且……”医生朋友看她，“叶荞家属也同意。”
这是她第一次来307院，来到病房前，沈叶初眸光频闪，视线迅速模糊。
她背过身低头抹掉眼泪。
医生朋友见状递给她纸巾，“你最好平复心情进去跟她相对平静的交谈，这样是最好的效果。”
沈叶初点头，她花了几分钟收拾好自己，转身走进病房敲门。
病床上的“病人”浑身插满用来监测指数的管线，她抬头直视前来拜访的“客人”，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沈叶初。”
“你认识我？”沈叶初强撑着自己，浅笑过去打招呼。
“我见过你，在刘医生给的照片里。”叶荞不停上下观察着她，“他说，你就是我一直想的爱人。”
藏匿在口袋里的指尖隔着布料掐在大腿上，沈叶初依旧温和：“那你现在见到我，觉得是吗？”
叶荞没有立即说话，抿紧嘴只是一味的看她，似是想把她刻进脑子里，再也无法抹去。
刘医生在隔间始终留意监控画面里叶荞的神态，暗叫不好跑出去大喊。
“叶初！快扒开她的嘴！”
她没有回答叶荞这个问题，对方也不再追问，她们就这么坐在走廊长椅上，偶尔从屋里飘过几声焦急的呼喊与脚步声，她们置若罔闻。
叶荞恢复如常，指尖摩挲着叶子纹路，说出憋在心里长达两天的感受：“现场当时窗户紧锁，就连入户门也被上了锁，她根本跑不出来。就算不是炸死，也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你说，隋文知道吗？”
知道她爱人的爱早已过期，知道她的爱付出在一个已经不愿接收的人身上。
“或许吧，这个已经无从考证了。”沈叶初深吸口气，语调疼惜安抚身边人，“你别太放在心上，会影响自己的……”
她的话被对方无助失望的眼神叫停，叶荞眼眶微微泛红，音调低缓：“炸死真的很疼，我常常在想，或许我不止弄丢了她，也把她最喜欢的叶荞也丢下了，丢在了那场大火里。”
沈叶初眸光闪动着，浓烈的扼喉感侵袭她的感官，她指尖瑟缩不敢伸手触碰对方的眉眼。
然而下一秒，叶荞主动歪头靠在她肩上，听似没头没尾的话却令她心脏猛烈跳动。
“还好你醒了，你没有睡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