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16时32分——高中生——王飞凰
留给我的时间太过有限,能当场再找一个能提供舞台设备的供应商可不容易,更何况我手里只有区区几千块的班费。奔波了三个多小时,我不光一无所获,还被好几个店家嗤之以鼻。恨到咬牙切齿,我一定会记住你们这帮唯利是图的可悲中年人,等我日后平步青云,我必然要你们好看!
仅剩的理智使我走进小店买了一堆烟花爆竹,凭我的天赋改造一下,赶上专业的舞台设备有点难,但是多少还是能抓住同学们的目光的。只可惜原计划里那么完美的舞台动作全得改了,编排完新动作还得重新适应,外加还得在流程中定时精准点燃这些烟花,想想就觉得麻烦死了。我克制着自己要快速跑向操场舞台的情绪,用最快的快步向前走去,心中的慌乱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无论何时都能云淡风轻才是主角应有的样子。
在舞台进入我眼帘的瞬间,我立即就认出了那堆我求而不得的设备,真没想到居然是我找错了方向。赶紧快速扫描了一周,果然在一个角落发现本应该带着这些设备的那个女人。
“你这销售做生意怎么不守信用啊!我们说好的见面交接呢?你知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我顾不上仪态,大步踏上冲着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散发着我的怒意。
“真好笑,你这个小兔崽子居然好意思和我说诚信,你心里真的不虚吗?”这女人竟然还敢对我反唇相讥。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向来光明磊落,不像某些掉进钱眼里的拜金女,为了钱啥都可以丢!”既然要打嘴仗,我就奉陪到底,教教这种小时候不好好学习、长大了要靠坑蒙拐骗苟活的废物该怎么做人。
“嘴巴犟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这些设备你们校长买下来了,价格开得比你提的要高得多,轮不到你来用咯。”
什么?!为什么老龙会突然花钱买这些东西?难不成她突然转头去校长室搞推销了?可她确实也戳到了我的痛点,这堆望眼欲穿的设备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无可奈何。我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伸出手想要把它们拆下来。可就在我的手碰到连接线的刹那,旁边一个满脸苦逼的农民工突然开始对着我崩溃了一般哭诉:“小祖宗啊,求求你了,别再搞我了行不行啊...咱别改了吧...”
真是奇了怪了,学校请你个农民工来不就是给师生们服务的吗?我又没弄坏你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神经病!哎,果然不学无术的人才会去当农民工,结果农民工群体素质低下,根本没有职业道德和服务精神,真是个可悲的世界。
与此同时,边上一个穿着lo装的女生,唯唯诺诺对着讨人厌的拜金女插了一句:“原来你还认识这里的学生啊...”
“是啊!我也不想...”拜金女赌着气大声回答着,其言语却戛然而止——
紧接着,我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不应该见过这个销售才对啊?她也肯定没见过我啊?虽然之前沟通过交易设备的事情,但是仅仅只通过电话进行过联系,我不应该能认出她的长相才对啊?今天这日子,舞台这一带有不少明显不是老师和学生的成年人,我没道理一眼就能认定这家伙是我要找的人啊?我到底是根据什么认出了她?
端详了一通,这销售倒是也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好看。该不会是我潜意识里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哎!我真得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注定未来会一片光明的我,一定不乏优秀的女性伴我左右,这种无才无德的拜金女才不配待在我身边。我得赶紧抛掉这种错误的潜意识!
“麻烦你们去别处聊天吧,刚刚已经好几个小祖宗来给我添麻烦了,我还有一大堆舞台加固工作要处理啊!”不识趣的农民工生硬地抢过了戏,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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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17时39分——辖区协管员——徐如林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相安无事早早下班了,结果临走前又接到了上级的电话。
“小徐啊,我陈科啊,黄主任刚刚打电话和我说他最近要评一个什么什么先进来着,还缺点‘材料’,喊我们科室出点儿。今天那啥新才高中搞校庆,肯定漏洞百出,去跑一趟,你可以的吧?”
我还能说不可以吗?我可没有专门当坏人给人添堵的变态爱好啊!可为了我的目的,这些事情都只能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下来,我隐忍了那么多,却没有挖出一点点我所需要的信息,真是失败!我日渐怀疑是不是选错了路,但在更有效的道路出现前,我都只能继续走下去。
璀璨的光芒聚焦在被新才学生们所点缀的校园之中,真希望这帮学生过个十年,能冲破漆黑的现实,驻留此时此刻的模样,别像我一样对现实低下了头。当年的我肯定完全都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会是这副德行吧。恍如隔世的记忆点滴复苏,犹如昨天我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高中生。克制住潸然泪下的冲动,我游荡在校园里,开展为虎作伥的本职工作。
诚如上级所说,想要在这所高中硬扣几顶安全隐患的帽子可太容易了。假设真要走报备流程,辖区管理局绝无可能允许区区一所学校举办这么隆重的活动,更何况几个大官都和这里的校长关系僵硬,巴不得这姓龙的下台。只要我去行政楼给他们管事的那些领导开个整改通知单,立马就能叫停这整场校庆。可我也实在不想当煞风景的帮凶,只能努力搜索着尽可能不破坏整体氛围的“小瑕疵”。
顺着直觉一路走到了操场上的大舞台,在这里拆几个高功率的灯应该是影响最小的权宜之计了。看到旁边有个抱头蹲着的寸头工人,我向他说明事由,找他借把螺丝刀来进行拆卸工作,可没想到对方给出了震耳欲聋的激烈反馈。
“你知道我搞成这样花了多少力气吗!马上晚会就要开始了,来不及再修改了!你觉得你只是拆几根灯管而已,对我来说就要整个流程全部过一遍啊!你知不知道啊!!!”
这人怎么回事啊?反应这么大?是工头吗?面对歇斯底里的抗议,我也只能亮出并不太想说出口的权力底牌:“不拆也可以吧,那我只能叫停这场校庆了。”
对方不愧是接触过社会的人,马上完成了利弊权衡,深呼吸一口后就平复了情绪:“行吧行吧...我一起拆吧,至少我能对哪些地方要调整心里有点数...”
两名男子就这样在夜色帷幕降临之初,被各自身上的重负压弯着腰,蹲在地上拧着螺丝,在色彩斑斓的校庆中像是黑白的NPC一样做着无趣的工作。
就在我以为这种讨厌又麻木的日常工作最多再持续一个钟头,接下来就可以回家时,一股异常的气味彻底粉碎了整个校庆安逸的氛围,也让我极度升温,理智渐渐融化。
应该是我搞错了吧?起初我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的鼻子,趴在地上多次嗅闻后才得以确认——
我可能会认错别的气味,但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认错这种味道——
“有炸药的味道,这不对劲——”
“开啥玩笑?怎么可能啊!”
我像着了魔似的,一下下用力凿击台面,巴不得把这舞台一劈为二来确认。旁边那个工头的哭喊已经无法传到我的耳朵里了,我的脑中只剩下快点发现炸弹这一件事。
当年害死我老婆的那个地方,就是充溢着这种恶心的死亡气息,过多少年我都不可能会忘掉这种味道。它铭刻在我的记忆里,日日夜夜反反复复鞭挞着还没能找出真凶的我。
工头开始试图拉住我的胳膊阻止我:“你有病吧?刚刚要拆灯管,我也就忍了你了。现在你直接要把我辛辛苦苦搭出来的舞台拆了啊?神经吧!怎么可能有炸药啊?舞台下面最多有几个学生下午让我装的表演道具而已。而且,谁没事要用炸弹杀学生啊?图啥啊?”
要我说,我也不愿相信这么美丽的校园里会有人企图用炸药搞谋杀啊!可我有绝对的信心不会搞错这个味道,难道我要在明知道有这种危险的情况下,眼睁睁放任有师生像我老婆那样被炸死吗?
“求求你了,别搞我了...再整下去这舞台要没法用了,你让我怎么交差啊?哎你停下来啊!我来搞!你停下!我来打开舞台上的机关总行了吧!!!”
我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为他提供情绪价值,他只能在我强烈的坚持下,一脸无奈打开了舞台的机关,藏在下面的各种“道具”暴露在我们眼前。对我来说很明显,其中一个很有科幻小说风格的箱子显而易见就是这个气味的来源。
“就是这个!这绝对是炸弹!我不清楚里面的构造,所以我们别随便乱动。我先去报警让他们派防爆班过来。你是这里的施工负责人吧?爆炸的话你也难辞其咎,赶紧去联系这里的校长疏散人群远离舞台,等出事了再后悔就晚了!”
“我真他妈服了你了,这怎么看就是个演出用道具啊!哪个疯子搞炸弹还设计这么好看的外壳啊?”他果然不相信我的话,但仍然朝行政楼方向迈开了步子,“行吧行吧行吧...我这就去拉校长来评评理,顺便让他知道舞台上的窟窿不是我的锅。真受不了!哪里来的脑瘫!”
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他按我说的去联系校长了,我也就无视他的言语攻击了。我转头赶紧拨通了辖区警署的号:“喂,我是辖区管理局的人,巡查新才高中时候发现了炸弹,情况非常紧急!赶紧派防爆班过来处理!”
对方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万一是你误判了,防爆班白跑一趟的责任我可担不起。要不这样吧,你把事情上报给你们黄主任,如果他同意的话,让他直接联系我们领导吧。”
“*********!你们这帮人这种关键的时候还要踢皮球!*********!”愤怒和焦虑使我忍不住粗口频出,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硬着头皮,我拨通了姓黄的那头猪的电话,也得到了和预期完全一致的回答:”姓徐的!你发张照片给我说这是炸弹,我看了照片还觉得这是盒蛋糕呢!谁要用炸弹杀你几个小小的学生啊?我他妈让你去找‘材料’的,不是让你去找麻烦的!你知不知道报个假警能让我晚升职几年啊!*****!“
谁会相信我区区一个协管员的一面之词呢,更何况这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像冰锥一样扎在我心上。气得嘴唇都要咬破了,我总有一天要讨回我老婆的公道。但是现在,我只能想办法靠自己控制住局面,避免这颗炸弹导致无辜的师生走向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