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18时08分——主播——Kirara
直播镜头正对着我和销售小姐姐的排练现场,可能我的观众都会很懵逼,为什么我的户外直播内容突然变成了是校园里的现场Live。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我边上这个小姐姐是什么由来,为什么我就这样坐在这个架子鼓前了,真是脑壳疼。幸好几年前在转行当主播前的迷茫期,凭着看乐队动画攒着的兴趣练了这门手艺,不然几乎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原来还以为从事销售的人一定E到起飞,会和我这种内向的人完全合不来。没想到她竟然特别能理解我的各方面遭遇,一路的闲聊产生了些许相见恨晚的情谊,可能这就是同为被社会拷打过的人所能产生的共情吧。我居然还冒出了今天以后继续和她保持联系的念头,这对于社交范围只剩直播间观众的我而言稍稍有些不习惯。无论这场直播结果如何,能收获一名潜在的朋友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赶跑了那个趾高气昂的高中生以后,我和她又专心排练了一个多小时,光看她的模样真是预料不到她。虽然不至于能技惊四座,但在学校舞台上收获一些掌声大概还是可行的。新才高中果然充满了戏剧性,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我还真是选对了地方,甚至产生了一些冲动打电话给我初中后断联的好友,和她好好聊聊她的母校。然而时间有限,没多久就要登台表演,我只能暂时搁置这样的念头。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试图将思绪拉回现实,集中精神继续排练的事情。
可——更为意想不到的事态发生,让我与“日常”二字渐行渐远。
一个明显看上去不是校内人员的男人急匆匆跑到了我们俩面前,不修边幅的发型和胡茬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焦虑的情绪溢出他的言表,连我这种迟钝的人都能一目了然。这...这是学校保安来赶人吗?我们可是听校长的指示来排练的!
我已经开始下意识思考要怎么辩解了,对方却先我们一步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希望你们能好好听我说。”
他深深咽了一口口水,突然非常大力地握住我的手,吓了我一大跳:“我真的没骗你们,这个舞台下面有人设置了炸弹,请你们快点撤离这边。如果可以的话,我恳求你们两个看上去靠谱的大人帮忙疏散这一带的学生离开这里,我一个人实在不够,我怕炸弹随时会炸。”
有病吧!我赶紧从他双掌间抽回了手。四下回望,学校还是一派祥和,丝毫没有危机四伏的味道。这人是不是趁着校庆逃进来的精神病人啊?还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是语调仍然非常急促,“我...我是检测炸弹方面的专家,我刚刚查出来这里有好大一箱炸弹,但是没有人信我啊!要是这个炸弹爆炸,天知道这里要死多少人!”
“可你光这么说,我们怎么相信你啊?你说你检测过了,你有什么正式的证据吗?真的帮你一起疏散学生,结果要是只是演出用的特效道具,我们三个要一起被打包送去精神病院吧?”小罗姐姐也看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离谱的发言。
“我把我身份证给你们吧,你们也可以把我现在的样子都录个视频拍下来做证据!”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身份证,证件照上完全没有胡子,甚至五官都谈得上精致,几乎快要看不出来这是同一个人。但就算证件是他本人的,又能怎么样呢?真出事了,能用来给我们免责吗?
“哎...你们要我怎么样才肯信呢...我就是在附近辖区管理局工作的,如果最后我说的不是真话,你们可以来我单位找我算账。这里我刚刚也让人先去联系校长了,但是时间紧迫,我真不知道这个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他这幅快要跪下来求我们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诈骗,要么他是疯子,要么——难道真的要出大事了?脑中一闪而过昨天做的噩梦,我就在新才校庆晚会的舞台边目击了导致学生死亡的爆炸。原以为这是场无关紧要的噩梦,但下午见校长时候我不是才觉得这是预知梦吗?
难道说...可就算我试着信他...我要怎么和小罗姐姐交代呢?
“没准...他说的是真的...要不我们...”令我惊愕,我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我的预知梦,结果她反倒直接同意了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绝无可能同意的事情。状况越来越匪夷所思了,我有点懒得去深思细究了。在一起走上疏散学生的路之前,我把摄像机取下来握在手上继续直播,这样一线纪录片般的安全题材内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拍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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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18时35分——辖区协管员——徐如林
能说服两位女士帮忙一起协助疏散,对我来说已经是预料之外的惊喜了,毕竟我早就做好了最后只能靠我自己一个人的准备。舞台乃至操场周围一带的学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也没有引起任何可能会导致踩踏的恐慌。对高中生而言,两个漂亮的大姐总比我一个邋遢的中年大叔要有说服力多了吧。
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救下所有人了,可是曾经逝去的人还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要拯救多少人才能拯救我自己呢?动荡的情绪打湿了我的眼眶,我擦了擦眼睛朝操场最后仅剩的东边死角走去。
扫了一圈那一带只剩下一个学生了,只是这男生怎么看着有点莫名眼熟,仿佛之前在哪里见过,可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来新才高中到底是啥时候的事情了。时间所迫,我没有功夫去计较这么丁点违和感了,迎面朝他走去。突如其来电话铃声却还是打断了我,一看号码是姓黄的打来的,我带着情绪咂了咂嘴。真晦气,好不想接,但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接通了。
“喂,黄主任,什么事?”
“哎呀小徐啊,我这边收到消息,说新才高中有个女的在直播疏散学生什么的,领导看到了马上来说我了,这影响多不好啊?搞的好像我负责的辖区会出重大安全问题一样的。你今天是去新才巡查了对吧?帮我去叫她别直播啦,造谣是要负责任的,吓吓她,好吧?”
“哎呀黄主任,不好意思啊,我几分钟前检查完已经走了,这样吧我赶紧回学校看看,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碰见这女的。”
“哎呀小徐啊,麻烦你了,麻烦你快一点啊!我这可急死了啊!这个事情办好了,下次评优我优先考虑你啊。”
“哎呀黄主任,我只能说我尽量啊,找到那女的的话,我一定帮您好好说说啊~”
痛快,好久没有那么痛快过了。听到这头姓黄的死猪吃了瘪还要摆出一副求我的样子,简直比我中了五百万的彩票还要痛快,刚刚还满溢胸口的阴霾都快一扫而空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最后给他的答复都必定是——“不好意思,我走遍学校没找到那女的”。
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起头,方才就在眼前的那个学生已经不见了。也好,反正从结果上来说这一块也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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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18时38分——高中生——王飞凰
奇怪,怎么同学都在往操场外面走?按理说,这时间点应该是大量学生朝操场过来才对啊?怎么回事啊?怎么连刚才那个拜金女和她的跟班都不见了?我带着费解也跟着人潮往外走,试图一探究竟。
离开操场不远处,我迎面偶遇了龙校长,边上居然还跟着下午见过的那个脏兮兮的民工。我向老龙招手寒暄,却被告知了舞台上疑似有炸弹这件事。啥?炸弹?舞台?啥玩意?
“怎么可能?”我当然不会信,也不想去相信,这是我眼前最重要的日子,我自然没办法忍受大出风头的机会就这样凉了。
“是啊,我也不相信,我素来和人无冤无仇。拉我来的这人自己都不信,但据说有个啥啥局来办事的家伙纠缠不休。姑且作为校长,我还是不得不去现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
“哎!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舞台地板都被那个疯子凿坏了!还硬说有炸弹,你们说说是不是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
老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在他即将跨上大舞台的一瞬间,中午那不祥的死亡预兆又爬上了我的心头。这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奇怪,去年校庆也没有这个场景啊?为啥这种不安会如此真切?本能促使我伸手拉了一把:“老龙!稍微等一下!”
“啊?怎么回事?怎么连你也——”
几乎是同一时刻,火光冲天,爆音轰鸣,我们三个人在条件反射下用手臂遮住脸,飞溅的火星零碎地打在我们身上,最烫的几颗可能要留下烧伤的疤痕了。整个人体表都像是三伏天突然坐上晒了一中午的电瓶车坐垫一样,烫得想要尖叫。
烟雾散去,尘埃落定,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个堪称废墟的舞台遗迹了。要是刚才没有拉住老龙,他没准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是真的有炸弹啊...第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失去意识只有可能不到十米的距离,我们三个人都惊讶到哑口无言,沉默许久。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那民工:“这...这说不定还会有二次爆炸,我们往后躲一躲吧?”
老龙点头赞同,我们用有点狼狈的姿势退到了操场的入口附近。可就在我们自以为终于安全之时,以前只在影视作品里听到过的枪声再次划破了寂静,农民工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这显然和事故已经不沾半毛钱关系了,有持枪的凶徒要我们的命!我害怕极了,浑身发抖,犹如被电击麻痹了一般。我还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在当前这个年龄就被枪击死去的情况。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有很多光芒没来得及绽放呢。死是什么?死后会是什么样的?死了以后我还能感受这个世界吗?
——我并没有做好任何一丝丝死的觉悟。
——我不想死。
——我也不能死。
但要是这时候像个懦夫一样落荒而逃,我就没有资格自称这个学校的英雄了。既然我要成为学生中最闪耀的明星,那么在这所学校最危急的时候,我也理所应当化身守护它的骑士。我像是用燧石点火那般在心中砸出了些微火光,硬撑着我已然麻痹的身体行动起来。
农民工倒在地上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蜷缩成一团,一边惨叫一边扭动,完全不可能再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可也没有子弹再朝他射去——这说明凶手的目标并不是要杀他,他只是被误伤。我在这个学校绝对走得正站得直,没有任何人会对我有仇到这个地步,也就是说——凶手现在正在瞄准老龙!
没有龙校长特立独行的作风,就没有现在走出压抑圈的我,我无法放任有人胆敢伤害这份知遇之恩。我伸出手臂朝他面前挡去——
乓——
我的运气还不错,子弹打在我缠于手臂的锁链上,还好我别出心裁的演出道具救了我们。然而带着杀意的子弹应该不止这一颗,很可能还会有后续的子弹射来,我奋力来回挥舞手臂,试图格挡掉不知何时会射出的暗枪。
乓——
乓——
嘶——
两发子弹被锁链反弹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而后一发子弹擦过了我的手臂,留下了深深一道血痕。痛死了!仅仅只是被子弹擦到居然就这么痛,那些中弹以后还活蹦乱跳的电影一定是假的!不过还好,手臂依然能动,但...下一发子弹过来我还能有这个勇气和运气挡住吗?
急中生智,我用力把老龙扔进操场边缘的灌木丛后面,自己也一个飞跃跟着趴进了草丛里,我拖着校长匍匐移动,在凶手大概率看不到的位置移动了十几米。凶手只能朝灌木丛胡乱开枪,偶尔穿过灌木丛的子弹都完全偏离了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度秒如年的体感让我无法估算具体过了多久。我趴在地上,默默向天祈祷,希望这凶手没办法快速冲过来近距离补刀。这里姑且是禁止私人持枪的大城市,公然开枪谋杀肯定要上报纸头条。老龙到底做了什么啊!要被这么恐怖的法外狂徒追魂索命!
幸好,比起追过来的凶手,警笛声先传入了我们的耳朵。
“持盾队,列阵前进!”
“对方还拿着枪,请求援护射击!”
“你小子,有种别跑!”
警察们的高声喊话让我和校长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灌木丛外中弹了的那个农民工怎么样了。神经上紧绷的弦一旦松开,一种快要昏迷过去的失重感油然而生,眼皮支撑不住下垂的速度,意识快速泛白消失,我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抓住。
“不行,我还没有上台表演——”
也不知道我昏过去了多久,等意识归来,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剧烈的违和感快要将我冲散——明明警察来的时候已然夜幕降临,现在却正当烈日高照,我手臂上被子弹擦过的那道让我痛得要死的血痕也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哪儿?这不是那个...我和拜金女约好交易的小花园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