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大鑫咬牙:“这是内外勾结互相串通,一定要将安禄州兵败屠城的真相掩埋了。”
赵伽沉吟:“这样看来,边境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南庆此举,恐怕已经筹谋多年,若无人揭露此事,由得南庆一步步侵蚀,北周危矣。”
墨大鑫道:“我们得离开这里,把真相传递出去。”
“如果被他们抓住,我们就活不了了,”施柳柳的声音有点微微的颤抖,“而且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搜寻,我们很难找到躲避的地方。”
墨大鑫的面色有点失血的苍白,他沉声道:“我猜他们要找的人还是有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于你们只是拖累,你们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不显眼的,一定能逃走。”
赵伽摇头:“若是这样,我们又何必辛苦将你带出来呢,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昨晚来我药铺里的是两男两女,生面孔,一看就不是咱六神州的人,其中一个还受了很严重的刀伤,他们抢劫了我的药材,还将我夫妻两个绑了,他们定是大人们要找的人。”
“你既然对他们面貌熟悉,就跟着我们一起找,要是抓到了人,有的是赏银。”
“是是是……里面有个受伤的,必定跑不远,还在城内。”
施柳柳道:“是药铺那个董三宝。”
她咬了咬牙:“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放过他们夫妻两。”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墨大鑫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走出去。
一双稚嫩的手突然拦在身前,是方才抢走包子的那个小乞儿。
“是你?”赵伽的面色有所松动,待看到她一身破烂满脸脏污,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妹妹,你们住在哪,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赵伽指了指巷子那边:“有人在追我们,你能带我们找个能躲的地方吗?”
施柳柳着急了:“姐姐,她没说过一句话,说不定还是个聋子,我们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小乞儿依旧是没说话,眼睛却瞪了施柳柳一眼,她指向一个方向,然后拉着赵伽的袖子往那边去了。
赵伽示意几人跟上,在盘根错节的街巷中穿梭,辗转带到了一处破庙前,庙中有尊菩萨,金身已让人尽数刮去,菩萨脚下,睡了大大小小七八个乞丐。
从破庙的后殿出来一个瘦长个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柄断勺,先是戳了戳小乞儿的额头骂道:“我还没问你早上的包子哪里来的,你怎么又跑出去玩了?”
她冲着赵伽几人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戒备:“他们是谁?”
小乞儿用手比划了一个圆,晃了两下。
“就是他们给你包子的?”
小乞儿点点头,又叽里咕噜比划了一顿。
“你说他们现在很危险,有人在追他们?”
小乞儿又点点头。
“知道危险你还往回带啊!”女子给了小乞儿脑袋不轻不重一个巴掌,对着赵伽几人道,“我这里庙小又破,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几位还是另找合适的去处吧。”
小乞儿摸了摸被女子敲打的地方,又摇摇头,扯着女子的衣裳晃了晃。
女子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奈,叹息道:“是小满非要留你们,既然来了,就先躲避一时吧。”
她闪身进后殿,很快淘出来几件破烂的衣服,扔到几人面前:“换上。”
随后搓了搓地上的泥灰:“头上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抹抹。”
陈渊和施柳柳的脸上浮现出犹豫,但看到赵伽和墨大鑫照女子所说的做了之后,很快也将衣服换上。
换下来的衣服,女子拢做了一堆,一支柴火烧了个干净。
施柳柳忍不住阻止:“你在干什么?”
女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们是乞丐,乞丐用不了这么好的衣服。”
她看着施柳柳白净的脸皮,平静地笑了笑,下一刻,猛的抓住一把泥土,往施柳柳的头发和脖子脸庞大力揉了揉。
施柳柳躲闪不及,但也不敢与她争论,只好束着手躲到了一边。
女子眼神扫过赵伽和陈渊,点了点头,然后扫过墨大鑫,皱起了眉头:“这样不行。”
她示意墨大鑫躺下,然后不知道哪里找来一个瓢,里面装的散发莫名气味的液体,朝墨大鑫身上泼去。
“你这是……”施柳柳指着女子,气愤地说道,“让我们扮乞丐能理解,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正欲扶墨大鑫起来,女子斜睨了一眼:“我没时间和你理论,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救你们就好,是不是我故意羞辱,等会就知道了。”
……
几个士兵搜到了破庙这一处,当头的一个踏进去,便淬了一口:“呸,戳进叫花子窝了。”
前殿有几个乞儿正在争抢发霉的馒头,抢到的那一个迫不及待将馒头往嘴里塞,另一个就呜呜咽咽地从她嘴里抠,几个乞儿打做一团,打得尘土飞扬,整得本就破败的寺庙更加乱糟糟的。
士兵的眼睛从几个乞儿身上一扫而过,看到角落里还蜷缩了一个,正欲上前查看,霍然拿手掩鼻:“我说这庙里是啥味呢,原来是尿骚味。”
一个女乞丐站出来杨着笑脸:“官爷,他得了恶病,管不住屎尿的。”
一听到刚接触的是一个生病的,士兵忙又站远了点,朝着门口喊道:“董三宝,你来看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董三宝早在门口听个一五一十,只伸了一下头,便躲之不及地说道:“没有,他们几个断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为首的士兵挥了一下手,几人俱都撤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赵伽从地上爬起,真挚地对女子说道:“谢谢你救我们。”
女子一愣,忙摆了摆手,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必谢,刚才情急,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小满一手牵着赵伽,一手牵着女子,笑得十分开心,等看到施柳柳凑过来,立马瘪着嘴,躲到二人身后。
赵伽轻轻抚摸着小满的脑袋,指着施柳柳等人逐一介绍起来,女子一一点头,也介绍起自己:“我叫蒙珂,小满是我妹妹。”
她将赵伽几人带到后殿,后殿的一丛柴火上正文文地炖着米汤。
蒙珂给几人都匀称地打了一碗。
赵伽婉拒:“你吃食本就不多,我们怎么还能吃你的。”
蒙珂将碗推到面前:“破庙也是庙,来者即是客,少也不差这几碗,不愿意便是嫌弃了。”
几人抵挡不住蒙珂的客气,匀称地分食了几碗。
又见蒙珂盛起一碗,用勺子在米汤里慢慢搅,待到米汤温度合适,将碗端给了一旁打坐的中年妇人。
妇人活像一口钟,安静地坐在那里,腰杆子挺的笔直。
蒙珂笑笑:“这是我母亲,她的眼睛看不见。”
便听得妇人问道:“你们几人,缘何到了这里?又往哪里去?”
赵伽和陈渊几人眼神对视了一番,还是坦白道:“不瞒你们,我们几个是安禄州的。”
“安禄州?不是被南庆屠城了吗?你们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妇人依旧没有动,头略微朝赵伽的方向偏了一下。
“正是,我们以为逃到六神州就算没事了,哪知州牧也要绑起我们送回去,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
“能从安禄州逃出来,也有几分本事,只不过……”妇人侧身过来,“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把你们交出去呢?”
赵伽坦然:“要交出去,刚才就可以交出去了,何必还费工夫救我们呢。”
妇人嗤笑一声:“那是我家阿珂心善。”
她话风突转:“你们还没告诉我,以后要去哪里。”
“去京州。”赵伽的声音宛如玉?,在几人的心头荡了荡。
墨大鑫锁眉:“此离京州,山高路远,重重关山,就算到了京州,我们难道能到陛下面前陈情吗?”
赵伽哂笑:“不去京州,山高皇帝远,又有谁能把这里的消息带去,要让陛下知道,安禄州屠城之惨烈,还有,南庆悍然发动侵略,绝不是心血来潮。”
她继续说道:“其实于我而言,六神州是北周的六神州还是南庆的六神州并无区别,只是,我们都看到了南庆人在安禄州的所作所为,便知道他们的野心不仅在一个安禄州,战端一开,安禄州的悲剧又将重演,百姓苦不堪言,南庆势大,绝非一州可以抵挡,需报陛下,调兵遣将,合力拒之,才是上策。”
听到此处,妇人霍地睁开了眼睛,赵伽注意到,她的眼中尽是眼白。
妇人挥了挥衣袖掸掉尘土:“既是如此,便一起走吧,我也该带我的珂儿和小满回北地一趟了。”
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神还是转向女子和小乞儿的方向,那个名叫蒙珂的少女满面都是隐忍的忧色,小乞儿小满则一脸兴奋,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音节。
妇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