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护士建议暂时不要刺激我,易奕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把和我谈谈的计划搁置一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他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手里提着保温盒,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粥或是清淡的小菜。每次他推门进来,我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避开他,害怕与他对视。易奕察觉到了我的回避,反而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忙前忙后,整理床铺、倒水、递药,动作轻柔而熟练。还会主动给我按摩,说有助于睡眠,缓解压力。我闪躲,他就扼住我的双肩强制马杀鸡。
为了缓解病房里沉闷的气氛,易奕每次回病房都会给我讲一些在开水房听来的八卦故事。比如隔壁病房的老大爷偷偷藏了一包烟,结果被护士抓了个正着;又比如楼下的小护士暗恋外科医生,每天偷偷给他送咖啡,结果发现医生已经结婚了。他的语气轻松幽默,时不时还会配上夸张的表情。
我很想跟着他的笑话笑起来,可每次有快乐涌上心头就会有眼泪想从眼眶夺出。
我明明知道,这个病的解药就是易奕,可我却不敢面对他。每次他靠近,我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我,让我既想靠近又想逃离。
每天晚上,易奕都会看着我吃下药,等我睡着之后再悄悄离开。第二天早上,他又会在我醒来之前准时抵达病房,仿佛从未离开过。
某天傍晚,易奕突然问我:“要不要去看花?再不去,荷花都要开了。”
我犹豫着如何拒绝。
已经是六月了吗。那你的舞台剧怎么办,又拒绝了吗。又因为我不在拒绝了吗。那我离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说话就默认啦。我明早来接你。想穿什么?裙子还是裤子,我今晚去宋安家一趟明早给你带来。”
“……”
我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没有声音。
“想吐吗?”
他在身旁蹲下,满脸担心。我摇了摇头,这周第一次和他说话:“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犹豫一下,扬起唇角朝我笑了笑,说:“因为你在这里啊。”
“你的工作呢?不要了吗?”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照顾你。我跟工作室请了假,之后会全部补上的。”
我苦笑了下,扶着额头。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嗯?我哪里说错了吗?”
“错了,大错特错。”
全错了。从他为了放弃一切开始,都错了。
易奕低头看看我抓紧裤腿的手,掌心缓缓覆上我的手背。
“我是想和你共度余生的。照顾好我未来的伴侣,哪里不重要了。所以,无论何时,我眼下的首要任务都是照顾好你。”
我没说话,看向交叠的双手。
余生吗……如果没有余生,你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易奕突然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没有余生,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他弯起眉眼,起身落座我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拥住我。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柔顺剂香,思绪恍惚。他贴在我耳边,温热的吐息落在我的侧颈。
“你死了,我就跟着你一起死。你知道我做得到的。”
植物园的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偶尔有几只蝴蝶在花丛起舞。
易奕走在我身边,时不时侧头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像是怕惊扰到我。
我的身体依旧虚弱,脚步虚浮,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易奕几次伸出手想扶我,但每次都被我躲开了。直到我差点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他才终于忍不住,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他却握得更紧,手指与我十指相扣,让我无法挣脱。
“别逞强了。我抓着你,要是晕倒,我能立马拉住你。”
他还是那么温柔,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阳,轻轻拂过我的心尖。我没再挣扎,任由他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棵花树下时,易奕突然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对我说:“给你拍张照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要,我现在这么憔悴,拍出来肯定很难看。”
他笑了笑,拉着我站在树下,自己再退后几步。
“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而且现在有美颜技术,别担心。”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举起手机,对着我按下了快门。拍完之后,他又把手机递给我,说:“你也给我拍一张吧。”
我勉强接过手机,对着他随便拍了一张。他看了看照片,似乎不太满意,又拉着我走到树下,叫住一个路过的游客:“麻烦帮我们拍张合照吧。”
我有些不情愿,想要躲开,但他却直接搂住我的肩膀,按着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游客已经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我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而易奕则笑得灿烂。他的笑容像是夏日的阳光,温暖而耀眼,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回去就把照片洗出来,摆在我的床头,我要天天看着你睡。”
“……”
从植物园出来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橙红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我们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隔阂和不安都握在掌心,慢慢融化。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春风在无声地安抚我。
回到医院后,易奕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微皱起,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我隐约听到他在说什么“工作室”“录音”之类的词,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等他挂断电话,我冷着脸说:“你走吧,不用管我。”
“不急,我先陪你吃完药。”
“你不是有工作吗?去忙你的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易奕的脸色沉了下来,停下手里为我倒水拿药的动作,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
“难道不是吗?”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明明有那么多事要做,何必在这里照顾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压抑下去。
“你觉得我在同情你?”
我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不再看他。
易奕沉默了几秒,最终放下一切,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一刻,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晚风如秋风般凉,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像是被无数思绪缠绕,怎么也理不清。白天的事情像一场无声的电影,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一日内,我感受过了春夏秋冬,是他给予我的四季。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来。我明明知道,易奕的出现是为了我好,可我却总是用冷漠和逃避来推开他。每一次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轻缓而沉稳。被子被轻轻掀开一角,一股温暖的气息靠近,随后,易奕在我身边躺下,伸手将我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瞬间驱散了我所有的寒意,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照亮了我所有的迷茫和不安。
“别哭了。我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原来他一直在门外没有离开,听到我的抽泣后,忍耐许久才进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他的衣襟。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而充满怜惜。我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一直在逃避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那些不敢面对的过去,那些无法释怀的情绪,都在他的温柔中慢慢融化,像是冬日的冰雪,在春日的暖阳下悄然消融。
原来,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而我,也该不再害怕面对他,面对自己。
“我爱你……”
易奕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眼神闪烁着。
“你说,什么?”
“我说,我……”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说不下去。我下意识抓紧他的手,易奕沉沉地看着我。
“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发誓。毕竟离开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我们拥紧彼此,感受着对方心跳的频率。
梦境里那个要杀我的人,渐渐褪去身上的黑气,显露出真容。
是易奕。
他手里的刀也变成一束洁白的桔梗花,蹲下身,递给跌坐在地上的我。
“谢谢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