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颈，看一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15:58了，她滑动椅子探头朝外面自习区坐着的学生扫了一圈后拿出手机。

    【小姜木木：你来了吗？】

    但过了16点也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姜辞正遗憾着今天又能带薪摸鱼，很快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杨一诺拿着包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他喘了两口气，缓了一下呼吸，“有点事耽误了一点。”

    不大的教室突然有些逼仄起来，姜辞虽然知道他长得高，但是此刻他站着，她坐着，她只能仰着头看他的时候，显得他更高大了。

    “问题不大。”姜辞给他拉开椅子，“你怎么来的？事情不要紧吧？”

    杨一诺坐下拿出包里的东西，脱下夹克外套，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又拉了拉领口。

    一点室外的凉意被不小心碰到的外套带到了姜辞手上，还有一点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

    “我骑…摩托车来的。”他抬手捋了两下本就有点乱的头发，“没什么事，就是忘记拿东西，到半路想起来又回去拿了一下。”捋完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微微低头又甩了甩。

    姜辞的注意力很快从摩托车转移到他脑袋上。

    好像狗狗。

    她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好像狗狗。”

    杨一诺停下动作抬头，有点没听清，“什么？”

    说别人像狗的姜辞倒是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笑眯眯地重复道：“你刚刚甩头发的样子，好像一只大型犬。”

    杨一诺盯着她几秒，判断她不是在骂他，也笑了笑，冲她低下头，“那你要不要摸摸？”

    就算是这样姜辞仍然看不到他的头顶，蓬松的头发自然下垂，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姜辞有点诧异他的话，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又松，最后还是抬起来，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是不令人意外的很好摸的手感。

    杨一诺问：“怎么样？”

    “好软。听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姜辞揉了一下，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在他抬头前又小小抓了一把。

    收回手时有些惊讶地发现他有耳洞。

    “心软，但是脾气大。”面前的人抬头，有些骄傲的勾着嘴角笑起来，“你的手好冷。”

    “毕竟秋天了嘛。”手上的触感有点挥之不去，姜辞右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试图把那头发的感觉擦掉。

    “摸了以后觉得更像狗狗了。”姜辞感叹，“以前我一直好想养猫猫狗狗，但我妈有洁癖，又对动物毛发过敏，所以一直没养成。”

    “那现在呢？”杨一诺又甩了下头，用手梳了两把，点开iPad递给她。

    “现在…”姜辞拿过他的iPad，想着什么笑了笑，“后来发现，我可能没办法承受十几年后它们会离开我这件事，所以就放弃了。”

    杨一诺垂眼看向她，但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镜腿又挡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浅浅弯起来的嘴角。

    他今天的样子不太一样，姜辞想，和上周的两次课相比，总算是表现出了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人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好事。

    关系亲近能聊能说的会更无所顾忌，也能更好帮助他们发展项目。姜辞会主动说一些能拉近和学生关系的话，但是也需要看对方是不是会接茬。

    开朗的学生有很多，沉默寡言的学生她也带过，但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学生，只要不是有什么大的人品问题，她都能和他们处成朋友。

    毕竟学生也是人，还是最有意思的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和人相处虽然也会累，但和这群半大的小孩相处却有点别样的意思。

    姜辞问：“姥姥姥爷身体还挺好的吧？”

    杨一诺看她一眼，没想到她还记得，“嗯。虽然姥爷有点阿兹海默，但他一直记得我；姥姥有点耳背，但身体都还不错。”也许是回了一趟宁城，和家人呆在一起确实让人知道自己有所依靠，今天他难得的愿意多说一点。

    “身体好就是最好的了。”姜辞笑了笑，把iPad推过去一点，“这些个collage还不错，不过除了照片和只使用同一种画笔，还可以用点带纹理的笔刷和其他的素材一起拼贴，效果会更好。”

    她放大他拍的那些照片，又缩小看，夸奖道：“你的照片拍得挺有意思。”

    杨一诺不置可否，很快听到她接着问：“那你的项目主题应该想好了吧？”

    他抬头，看她笑得一脸温和无害，诚实回答：“还没有。”

    眼看着她的脸又皱起来了，“优优老师和我说，你在上她的课的时候都能给几个主题让她选，为什么上我的课就没有了呢？”

    杨一诺觉得好玩，“你第一节课不是说我这情况也正常吗。”

    “但我哪能想到你会三节课想不出来一个。”姜辞点开日历，有点发愁，“下个星期就11月了，现在已经有好些同学做完交申请了哦，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后面会越来越难的。”

    “不会的。”他打开本子，“我刚刚是想说，还没有，但想了几个预选的。”

    姜辞有点儿无语，“你这大喘气是故意的吗？”

    “倒也不是。”

    两人探讨一会儿，姜辞提了几句便让杨一诺自己做下调研，画点初步草稿。

    给他找参考的时候，姜辞想到什么，“对了，还没问，你的申请方向是英国还是美国的？目标学校是哪个？”

    “英国。”查着资料的人抬头问道：“Sigrid是哪个学校的？”

    姜辞有点骄傲，“英国最好的那个。”

    杨一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暂时还没有特别想去的。”

    “我有看你的材料，你之前是学酒店管理的，学校也很好，为什么不学了？”

    杨一诺没有马上开口。

    姜辞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改变，很快说道：“如果不方便说就算啦。”

    他转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学着没意思就退了。”

    姜辞虽然还有疑问，但没有追问下去，“也正常，但及时止损这点勇气好难得。”

    杨一诺一怔，“是吗？”

    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姜辞认真道：“当然。你的学校很好，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放弃这些重新来过的。而且选择自己喜欢的，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至少她就无法想象如果学一个不喜欢的专业的自己会有多痛苦。

    话音一落，姜辞便对上了他的眼睛，他仿佛是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又重新展露笑容。

    “那就好。”他说。

    是啊。

    人人都替他感到可惜，那谁来夸一下他破釜沉舟的勇气呢。

    而她没有惋惜他的决定。

    她说这是“及时止损”。

    还说，他的勇气很难得。

    现在看来，他的勇气确实得到了一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