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不爽

    熟悉的钢琴曲隔了很久再弹有些手生。

    任易一直记得这首,这首任有道在教室外面听了很多遍直到每个音符都刻在心里的歌。

    闭着眼睛,他摸着琴键。琴键在这样的夜晚凉凉的,被手指轻触再落寞。

    这房子显然很久没听过过钢琴声,音符碰了墙壁很久才回到心底回播。

    任易强迫自己闭着眼睛,这样他就能假装自己还在那天,假装他身后有人,假装还有人那样真挚地爱他,他不是一个人。

    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一个音符,不得不中止这个梦。

    睁开眼睛。他回头,空荡荡的客厅没有少年的笑容。

    少年会离开他,是因为他不够爱吗?

    他爱啊,明明爱到不行,爱到一切被任有道的任性打破他还守着这钢琴,哪怕钢琴被任有道随意就送给别人。

    疯了一样,他翻动面前的琴谱,好像找到那一个音符就能荒谬地连上那个梦。

    “易先生。”

    可惜他还没找到,身后就有个声音说,

    “有客人。”

    “我在练琴,让他等着。”

    似乎早知道任有道会过来,任易翻琴谱的手忽然冷静好多。

    “好的。”

    脚步声离开,任易终于翻到那一页。

    重新坐正,他的手指开始铺开那个梦,没管任有道有没有走到他身后。

    弹完了,琴音还没消失他就听到掌声。

    回头,任有道十多年后还在夸奖他退步很多的琴音,谁都知道不真挚,谁都能看见手掌合拢的弧度全是敷衍。

    “还记得这曲子吗。”

    任易略过这些敷衍,他向来很会假装看不见。

    以前假装看不见任有道眼睛里的期待,现在看不见嫌弃。

    “那当然,听得我DNA都动了。”任有道笑一笑,“所以你过完瘾了吗?”

    “过完就把琴还给我。”

    任易又转身坐下,说话的情绪没有波动,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

    空气一阵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隔了十年的爱没屁用,可还有傻子要说。

    爱情给人的伤害很固执很持久,连吊儿郎当的任有道都被击得一下子灵魂出窍。

    回过神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又是笑,因为习惯用笑击破所有。

    “没有爱可以打得过现实,还是你教我的。”

    任易的自尊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碎了,他红着眼睛抬头,

    “现实是几把什么。”

    “现实是什么?”任有道觉得他这问题很搞笑似的,还要重复一遍再回答,

    “现实就是我不爱你了,我要你的几把钢琴,听懂了吗?”

    每一个字都尖锐,都有力度,任易才发现自己好脆弱,面对任有道连个像样的盾牌都没有。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对别人掏心掏肺,在我这里就是他妈的刺猬!明明我爱你,我最爱你...”

    盘旋好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失控的自尊也变成液体夺眶而出。

    “给不给?”任有道不笑了,视线一下子变得好恐怖,好像任易越说爱他,他心里的痛苦就越翻涌,

    “给不给钢琴。”

    “不给!”

    任易咆哮。

    那之后任有道整个人扑上去,钢琴“轰”一声,坐得好好的人就被他摔到地上。

    没给他任何余地,任有道的拳头比那天还用力,落在他曾经用大拇指一遍遍抚摸的脸上。

    “你还记得吗?从高中开始你就在我下面。”

    “爽吗?”任有道的眼睛也红了,是猩红,“我问你爽不爽?”

    “惹我爽不爽,把我当傻子耍爽不爽,耍了一遍还想什么都攥手里,你可真能啊。”

    又一个拳头落在另一边脸上,衣领被抓起来,好高,

    “我就他妈要一个钢琴,你不是爱我吗,你连这个都舍不得吗?”

    任易终于哭出声,逐渐开始肿胀的脸颊出现副作用,让他再看不清任有道的脸,看不到有人把任有道拉走,也听不到空气中的什么“报警”,什么“快走”。

    他只知道无论多少双手来扶他,他都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来。

    钢琴的声音散了,他现在再听不到那首曲子,只能听到那声巨大的「轰」。

    ————

    “妈妈明天就回来了,开心不。”

    余谓捏捏女孩的耳朵,她还穿着睡衣,和自己一起站在门后。

    门开着,方潜鸣刚把行李箱拿到门外。

    “妈妈回来了我是不是就要搬走了。”

    女孩看起来并不开心,紧盯着方潜鸣的背影,

    “就像小三叔叔,和大舅一样。”

    “啊?”

    方潜鸣扭头,无辜地指着自己的脸,

    “小三叔叔,说我啊?”

    余谓无视方潜鸣可怜的表情,拍拍女孩的肩膀,顺带替她把肩膀上的衣褶抚平,

    “妈妈回来之后你们可以一起住在这。”

    茵茵的眼睛亮了,

    “真的吗,可以一直住这吗,和舅舅一起。”

    姐姐离婚以后,原来住的房子就被卖了。茵茵再也回不去那个家,这栋房子好不容易被她当成另一个家,余谓当然会点头,

    “可以啊。”

    茵茵马上雀跃地往上一蹦,一声“耶——”中他把孩子顺手捞进怀里,跟着方潜鸣往车那边走。

    前几天茵茵还因为任有道的离开没什么精神,今天就能开心地跳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接受很难再见任有道的现实。

    挺好的。

    余谓想着,很快一切就要恢复正常了。

    恢复无趣的,死气沉沉的,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生活。

    “走,我们送叔叔去他的新房子。”

    坐进驾驶座的时候余谓再次把任有道踢出脑海,却不知道今天还会用眼睛扎扎实实地看到他。

    那个癫子。

    站在对面车道马路中间,拦着一辆大货车,胳膊上装啤酒的塑料袋摇啊摇。

    后面已经快要排起长龙。

    很奇怪的,余谓一晃眼,好像看到他对自己回头笑。

    这瞬间,他居然想把车也停在马路中间,然后像在冰岛那时一样牵着任有道的手慢慢地走。

    可惜这里是现实,马路上没有成片的鲁冰花。他和任有道,也真的在两条方向相反的车道。

    “大舅!那不是大舅吗!”

    女孩在后座大声说。

    余谓假装没听到,面无表情地把车开了过去。

    可是他心里分明清楚,等车过去以后,任有道会一下子认出他的车牌号。

    再看着他像个陌生人路过。

    “大舅!大——”

    车里忽然灌进不祥的风,外面的嘈杂跟着闯入。女孩竟然打开了车窗大喊。

    余谓叹口气。

    这还真像她大舅的作风。

    所以这场不知名的闹剧,他们这辆路过的车还是没忍住做了一秒钟配角,尽管他早就不想掺和那个癫公引发的任何事故。

    也没办法负责。

    可是经过任有道的那一秒钟,分明眼神相触。视野闪现回某个清晨,任有道看着他,笑一笑,再理直气壮闭上眼睛赖床。

    ————

    菲菲一开始很不理解任有道,现在发现他不理解的是整个任家。

    从任有道,到任易前妻,再到在客厅发疯的任妈,最后是任易。

    那天晚上他是看着任有道的拳头直愣愣落在任易脸上的,一点余地都没留。

    两边都被揍出红印了,他扶任易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说,

    “先生,以后再别见他了吧。”

    可任易居然顶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笑出来,手也流连地在自己脸颊上,好像摸伤口就是摸任有道的手背,

    “因为我的话,他很生气。”

    “他还很在乎。”

    菲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靠啊,这是什么歪理!

    如果一个路人在你头上拉屎你揍他两拳,也是因为在乎他?

    可惜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今天也乖乖听话联系人把钢琴搬回余谓家去。

    站在小区门口和货车司机核对信息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被买菜的任有道撞见。

    没办法,货车那么大,任有道那个老往天上飘的眼睛都看得见。

    本来没想什么,直到越走越近,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菲菲。

    什么东西那么大需要拿货车运啊?

    那当然是茵茵的宝贝钢琴!

    “呵。”

    他先是笑一下,然后好久没出现的灵感就「砰」一声炸响。

    对啊,为什么把琴运余谓家?

    郝业现在住隔壁,来自己这不是更方便?

    又笑一下,刚好走到人行道口,刚好绿灯,他想都没想就过去。

    步伐轻快,当然不是为了郝业,他到月球上课都和他没关系。

    但是余谓,以后就得送孩子到他这上课。

    笑容愈演愈烈,已经魔怔了。

    那天晚上好鸡儿没骨气的拥抱,他还想再来几十次。没办法,及时行乐就是他的人生信条。

    “额啊啊!”

    他的脑袋凑到正在签的文件上,菲菲吓得大叫一声差点蹦司机怀里。

    “任有道!你干嘛!”

    “送琴呢?我看看地址...”此时任有道脸上的笑容和昨天晚上任易的笑容一样可怕,只是一个光鲜亮丽一个战损。

    “不行,换个地方送,送这里。”

    任有道想都没想就抢过文件,把菲菲手上的笔也抢了,手快得像欧洲的小偷头子。

    「呲」一声,他把原地址划掉,正歪歪扭扭写着什么,菲菲就彻底清醒了。

    “喂喂你干嘛!改什么地址啊!”

    笔杆子都被菲菲抓住了,任有道还能写,好像是什么用笔专家,

    “给你们抄近路啊。”

    “先生说送哪就送哪!”

    菲菲用力把笔抢回去,瞪着他,“你走吧!”

    “先生说送哪就送哪...”

    任有道装模作样模仿他,声音还要刻意掐细一些,

    “那要不我现在进去和你们先生再商量一下?”

    塑料袋里装了六瓶啤酒,提得硌人,任有道下意识把手腕抬起来转一下。

    菲菲像只被吓坏的小猫,把司机往车里推,

    “走走走...别管他...”

    他和司机都上了车,本以为万事大吉,却没想到铁皮盒子都挡不住任有道的煞气。

    一直到余谓路过的时候,任有道还拦在马路中间,

    “都说去我那近点,就对面!”

    “大舅!”

    晃神,他好像听到什么猛地飘过来的声音。

    再一晃神,他看见余谓的车尾灯。

    太好了,这下余谓也看到他为了再抱他几下多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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