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
余谓打开门,发现方潜鸣突然袭击。
“啊,”方潜鸣悻悻笑一下,而这个表情刚好出卖了他,“我公司楼下开了家甜品店,路过看到这个蛋糕挺不错的,一个人吃不完...”
他抬起手,透明方形盒子里装着一个很漂亮的小蛋糕,粉色的。
“想到你家有两个小孩...”
他还在解释,余谓却往后侧身,把门打开了很多,
“进来吧,刚好准备吃饭。”
方潜鸣脸上的笑容换成庆幸,原以为余谓没发现,背过身往里走的余谓却不轻不重地说,
“以前没见你喜欢吃甜食。”
笑容噶在原地。
果然他们对彼此太了解了,什么也骗不过。
他就是想来,想见余谓,余谓识破,还是放他进来了。
可能冥冥之中,他们有突破朋友关系的可能性。
茵茵端碗出来,回头看到他的时候惊恐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叫方潜鸣一下子就想起那句「小三叔叔」。
方潜鸣把蛋糕拿出来摆在桌上,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很有底气,似乎想坐实小三这个身份。
“来,茵茵,你喜不喜欢这个蛋糕?可好吃了,最近可多人排队去买呢...”
他骄傲地指着蛋糕的盒子,这时候从厨房出来另一个女孩子,看到蛋糕大喊一声,
“哇!”
“蛋糕!”
方潜鸣站在蛋糕旁边,一下子就被孩子们围住。
忙于应付,他没注意到另外一个身影走了出来,端着菜看着他,没有动。
余谓注意到余舒的异样,走过去接过她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
“这是谁。”
余舒表情有些不对劲,外人看不出来,可她是余谓从小看到大的姐姐。
“介绍一下,”余谓整理好桌上的菜之后才走到方潜鸣旁边,这时方潜鸣也回过神来,表情和动作都微微有点局促,
“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方潜鸣,你们叫他方叔叔就好。”
余谓特意看着茵茵,茵茵回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余舒淡淡地移开眼神,
“那还挺好的。你都大学毕业不少年了。”
方潜鸣连连点头,余谓却听出她的话外之意。
显然,她不相信方潜鸣只是他的大学同学,她觉得他们有说不清的关系,并且把这种关系危险地呈现在孩子面前。
隐忍的嫌弃被她压在眼底,却在她的动作中尽显。
余谓看出来了,也习惯了。
一切好像回到他坦白自己性向的那一天,沤在地底的肮脏不耻翻出来,熏了所有人。
那天余舒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她在忍着不说,那余谓也可以忍着,一贯如此。
“坐吧,”余谓坦然拉开椅子,好像试图用这份坦然对抗余舒的猜忌,“我去给你盛点饭。”
方潜鸣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傻乎乎笑着,和女孩们说话。
走近厨房之后,没想到余舒也进来了。
余谓知道她没事要做,尽管她假装自己很忙,拿了双没人用的筷子。
“以后...”
她艰难地开口,余谓猛地转身,
“他真是我的朋友。”
余舒有点惊讶,好像想要解释什么,然后发现余谓回答的真的是她想问的,于是不解释了。
她走以后,余谓一个人抓着碗在厨房里,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方潜鸣的笑声,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离自己好远,远到双脚都抽离。
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余舒和方潜鸣相处得不错。
可能发现真的是朋友,就不恶心了吧。
余谓心里的嘴自嘲地抽动一下,表情却没什么反应,不知不觉话题进行到什么地方他都跟不上。
恍然之间他听到余舒问,
“这么多年你和余谓都是好朋友,让我数数...”
“是啊,九年了,我该是他最好的朋友吧,哈哈。”
方潜鸣替她数好,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用手肘去戳余谓的胳膊,逗他。
余舒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着看方潜鸣,
“那还挺奇怪的。”
“我觉得你还挺活泼的,难得你们有话说。”
...
这句话说完,世界就安静了。
余谓的双脚也猛地触地,回到这片痛苦,再拖不出来。
————
又有人按门铃。
任有道睁开眼睛,忽然想起某天他下楼,开门撞见余谓气呼呼的表情。
什么时候开始,气呼呼的表情也成为了一种甜蜜的特写。
可他知道现在门外的人不是余谓,也没了去开门的力气。
门铃响完了,又响,这次混着什么人的声音,下意识觉得很熟悉。
“任有道!任有道!开门!有急事!”
想起来了,是任易的跟屁虫。
被恶魔诅咒过的人一辈子也逃不脱,任有道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因为这声音让他实在睡不着。
门打开,他穿着吊儿郎当的睡衣,连胡子都没刮。
“放屁。”
“啊?”
菲菲愣住。
“我让你有屁快放,”任有道打个哈欠,“没睡醒呢还。”
“七点有个很重要的饭局,还有一个小时,易先生说让你准备一下。”
明明在下午,菲菲却早就习惯他的阴间作息,也能预判他准备关门的动作,用力把门顶住,
“你爸来了,还有,”菲菲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别扭地说,
“易先生的母亲...”
任有道果然不关门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总之是一个痛苦的顶点。
嘴角扬起来,他笑一下,然后留了个门缝转身走了。
菲菲进去的时候看见那架显眼的钢琴,前面的任有道蹲下身捞起一只想往外溜的猫,没有转身,留下一句“关门”就径直进了房间。
菲菲在外面坐着,里面的任有道却没急着换衣服。
他站在窗边,抱着猫,看着楼下车旁边站着的男人。
任易曾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完美存在,有完美的外貌,家世和智力。
这样的人愿意臣服在他身下,是他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供养。直到这养料开始发烂发臭,直到他发现自己上了瘾,中了毒,任易才开始猛地抽离,同时砸死他所有对「完美」这个词的幻想。
他静静看着任易的头顶,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意味不明笑一下。
这就是余谓和任易的不同了。
都是在楼下,任易用无端的威压强迫他,头也不抬。
而余谓只是抬头看着他,话都不说一句。
任有道把猫放到床上,薅了几下,终于开始换衣服。
臭的养料还是臭的,他都怕熏了他的猫。
回家的时候,郝业在楼下就看到任易了。虽然不清楚这两兄弟的关系,但是他总觉得任易的出现不是好事。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任有道,刚出电梯,就看到5楼并排站着两个人。
他急着出去,甚至没认出任有道。
直到感觉不对,再抬眼,才发现任有道一身正式的西装,梳了个大背头,脸上没有笑容。
不再是平时的任有道。
“任...”
他哑然,然后任有道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走进了电梯。
心忽然揪着好痛,不详的预感蔓延全身,钉子一样钉住脚踝。电梯门关了很久,他还在那傻站着。
总觉得,任有道,要走了。
不知道是去哪里,总归不在他身边,不再和他这样的普通人待在一起。
楼下昂贵的宾利,明明隔得很远,他却还是听见任有道坐了进去,驶向远方,他再看不见。
————
任有道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的“老爸”。
这个理直气壮出轨,让小三生孩子,然后把小三气疯自杀留下孩子,最后不得不“收养”孩子的男人,骨子里的自私应该全部遗传给了任易。
或许也有一点分给他了,任有道走近餐厅的时候想。
猝不及防地,走进隔间以后他抬眼就看到了那个长长的,布置精致的餐桌。
同样穿着正式的老男人和老女人坐着,旁边是守着分寸顶着笑脸的服务生。
有时候任有道讨厌他爸这么有钱。
如果穷一点,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更恨这个人。可现在花着那些时不时给他的“一点”零花钱,他也过得蛮爽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过来赴宴。
如果他不来,那这点零花钱也没了。他成了个彻底的流浪汉,更攀不上余谓,仅剩的一点良心也会阻止自己再去侵犯他。
“来了。”
老男人看向他,不是看任易。
合理的,毕竟这个儿子他已经几年没见过了。
“坐吧。”
服务生拉开椅子,任有道抢在任易之前坐下,因为这个椅子离那两个人更远。
任易本来也盯着这把椅子,可惜他的血脉连着不止一个人,他必须坐另一把,靠近他的亲生母亲。
老男人挥挥手,服务生们都走了出去,一下子只剩他们四个人,来接住可怕的寂静。
老男人注意力不再放在任有道身上,转而看着任易,
“最近发生了什么你们心里都很清楚。”
他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稳定得让任有道想起一个人,想起他身上经历过的风雨,造就这种沉稳的底气。
“既然事情已经没办法挽回,那任易离婚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老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身旁的女人。
任有道清楚,这是让这个老巫婆收敛一点,不要随时发癫。
“现在我们需要一起商量,这个家,这个快散掉的家,”老男人说到这里语气重了一点,似乎也开始有什么不能控制的情绪了,
“接下来要怎么走,两个孩子的事业,人生规划,该怎么办。”
“英国那边的公司市场才刚开拓就遇到瓶颈,任易,”他不容拒绝地看着任易,任有道就感觉到旁边的人脖子一僵,
“你做出来的事情你要自己负责。这才是一个男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原则。”
“哈。”
任有道竟然没忍住笑了一声,老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向来如此,饭桌上的任易不敢反抗,任有道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狂得发烫。
很奇怪的是,越狂这个老男人反而越不管他。
而很多年后的现在,一家散装人好不容易拼起来的现在,任易却还是能因为任有道这个发烫的笑声y起来。
他恨这种条件反射,更恨任有道明明坐在旁边,却不再属于他。
“任易,你要回英国。”老男人没管他们之间这种恶心旖旎的细节,继续发号施令,
“你那家公司的事情尽快处理掉,整理干净,以后别再动不动回来。”
任易的呼吸频率快了些,不知道是因为任有道还是别的什么。
“好。”
最后他只憋出这句,习惯了懦弱的人向来无法反抗。
他才更明白,任有道这种连父母都敢不屑一顾的人,以前是有多爱他。
情绪汹涌起来,他假装喝水来遮掩,然后就听到男人说,
“任有道,你也要跟我们回英国。”
“你在这里没有事情可做,我也要开始教你一些正经东西...”
任有道震惊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才不理会这老男人允不允许他拒绝,先瞪两眼再说。
管任易还管不过来呢,就管起他的事了?
原来世界上真没有白拿的钱,草。
“你先别瞪我,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老男人皱眉打量他,“戾气那么重,浑身上下都是负能量,看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旁边的女人听了这话才开心一点,好像她生的孩子在对比之下,更给她长脸。
殊不知任有道压根没看她,死死盯着老男人,光顾着和他作对。
“负能量也是能量。不想看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