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初睁开眼睛时,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定睛一看,身上陌生的衣服让她愣住了神。
“这不是我的衣服。我……。”沈洛初急切地摸着自己的身子,越摸疑惑越深。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沈洛初怔了怔,随后猛地坐起身,待看清周围后,一愣。
自己此时竟躺在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古街上,而周围全都是清一色的木质建筑,路上的行人穿着古装,挑着担子的小贩不停地吆喝着“糖葫芦”“胭脂水粉”……。
“我这是……”
沈洛初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和洗得发白的衣裙,“生前”最后的记忆不停地回荡在脑海里。
“让开!”刺耳的喇叭声响彻天际,远处失控的轿车冲向人行道时,她甚至没来得及躲开,就在那一瞬间里,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老妇人见沈洛初在发呆,轻轻地摇了摇她,说道:“沈姑娘,如今你叔父家已经将把赶了出来,那你便去寻个去处吧,可别再在这里睡觉了。不安全。”说完后那老妇人叹了口气,见沈洛初毫无动作,不忍地再次开口说道:“要不然你去寻城西的尼姑庵,问问她们肯不肯收留你。"
沈洛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早已听不清老妇人所讲之话的内容。此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是沈洛初,父母双亡后便被叔父收养,昨日因拒绝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粮商做续弦,便被叔父一家赶出家门。而如今身上唯一的财物,便是母亲所留下的那枚玉坠。
随后,她下意识摸向颈间,一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正挂在脖子上,玉坠触手生凉,待仔细端详后竟发现上面精细的莲花纹路与现代家中祖传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玉佩说不定能助我回家!”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惊奇地抬起头,开心地望着老妇人。
“谢谢婆婆,我没事。”沈洛初勉强地站起身,拍去衣裙上的尘土后便告别了老妇人。
如今她必须得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以及该如何回到现代。
老妇人望着沈洛初离去的背景,叹了口气,摇摇头后便走开了。
沈洛初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在路上时她不停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企图从他们的衣着判断出自己位于哪个朝代,但走了这么久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正当她失魂落魄之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前方一座二层木楼前围满了人,而楼前正挂着"荣华戏楼"的牌匾,门边贴着的是今日即将演出的海报——《牡丹亭》全本。
作为木偶戏世家的传人,沈洛初在看到木偶时,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戏楼。
在现代,她所经营的木偶戏剧团因许久无人观看,倒闭了。她望着眼前人挤人的场景,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下,她已许久未曾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了。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推开人群,往人群里喊道:“今日座满,明日请早!”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叹了一口气,随后纷纷抱怨道:“位置怎么这么少,好不容易来一趟的。”
“伙计,能不能加座啊,我们可以付双倍的钱。”
“不能不能,改日请早改日请早。”伙计说完后不再理会还在抱怨的人群,转身进了戏楼。
沈洛初望着这个场景,失望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正在叫着自己。
“这位姑娘可是想听戏?”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身着靛青色长衫,面容和善,正微笑看着她。
此时,那伙计恭敬的声音响起,“班主。”
待伙计说完后,男子接着开口说道:“在下林世荣,是这荣华戏楼的班主,在下见姑娘面生,想必是初到本地吧,如若不嫌弃,可随在下入内一观。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
沈洛初一愣,在犹豫了一下后便点点头,跟随林世荣进了戏楼。
戏楼内部比外观更为华丽。朱漆圆柱支撑着挑高的屋顶,一楼摆满了方桌条凳,二楼则是环绕的雅座。
随后,沈洛初便被戏台上的木偶所吸引了。只见那生旦净末丑正演到《惊梦》一折,杜丽娘的水袖如行云流水,两者看得沈洛初目不转睛。
“姑娘觉得如何?”随后林世便将其荣引到一张空桌旁坐下,起身亲自为她斟起了茶。
“唱做俱佳。木偶活灵活现。”沈洛初望着台上的木偶由衷得赞叹道。在现代,这样的传统戏曲表演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如今还能再次见到,可谓是人生无憾了。
在听完沈洛初的话后,林世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瞒姑娘说,我这荣华戏楼在苏州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连知府大人在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听上一曲。”
在听完林世荣所说的话后,沈洛初正想询问关于这个时代的情况时,一个伙计便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班主,不好了!程账房说再不结清颜料钱,画师们就要罢工了!”
林世荣脸色一变,随后便迅速恢复笑容,摆了摆手说道:“小事小事,姑娘稍坐,在下去去就来。”
待林世荣走后,沈洛初抿了口茶,目光不停地扫视着戏楼。虽然刚才演出精彩,但细看之下,戏楼的桌椅多有磨损,二楼雅座的帘子也早已褪了色,显然经营状况并不如林世荣所说的那般风光。
约莫一刻钟后,林世荣回来了,他虽眉头紧锁,但却强颜欢笑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姑娘久等了。”
沈洛初眼光扫视了下林世荣,试探性地询问道:“班主可是遇到了难处?”
林世荣长叹一声:“诶,实不相瞒,近日戏楼周转确实有些困难。前些日子有恰巧碰上人祸,木偶戏服全被水淹了,新置办又花了不少银子。偏巧那几个老主顾又拖欠着戏钱……。”
林世荣在说了一半后欲言又止,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
沈洛初心中一动。在现代,她的木偶戏剧团也常为资金发愁,所以她对林世荣的处境也能感同身受。
“在下看姑娘气质不凡,想必出身不俗吧。”林世荣忽然话锋一转,看着沈洛初那惊愕的眼神说道:“不知姑娘可有意买下我这间戏楼?只需200两,便可成为这家戏楼的东家。”
沈洛初听完后苦笑了一声,婉拒道:“班主高看我了。我……”。她摸了摸颈间的玉坠,继续说道:“我身无值钱的物品,无法买下你这间戏楼。”
林世荣听到她说没钱的那一刻,眼神变得怨恨,本欲待沈洛初说完时将其辱骂一顿,却在看到她脖子上所挂的玉坠时,眼中精光一闪,“姑娘这枚玉坠...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啊!怎后没钱呢?”
沈洛初在听到后下意识护住玉坠:“这是家母遗物。”
“姑娘别误会。”林世荣连忙摆手,“在下只是觉得可惜。若姑娘愿意,这玉坠可抵二百两银子,之后我便将戏楼让与姑娘。待戏楼周转过来时,姑娘可随时以原价赎回这枚玉佩。"
沈洛初犹豫了,这玉坠是她与原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沈洛初"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但换个角度想,如果戏楼真如林世荣所说那么赚钱,那么这便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机会。
此时戏台上,扮演杜丽娘的人正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那哀婉的唱腔莫名触动了她那孤独无依的心。
“好,我答应你。”说完后沈洛初解下玉坠,递给林世荣。
林世荣大喜,随既命人取来笔墨,当场写下契约,还盖上了戏楼的大印。
“从今日起,姑娘就是荣华戏楼的东家了!”他开心地说着。“姑娘还未逛过戏楼,要不我带姑娘参观一下戏楼各处?”
沈洛初点点头,随后便跟随林世荣来到后台。与华丽的前台相比,后台便显得破旧许多,里面还有几位画师正在修补着褪色的布景,待见到他们进来后时,纷纷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颜料钱呢?”一位较年长的画师直接问道。
“有了有了,明日定能结清。”林世荣敷衍着,加快脚步带沈洛初穿过后台。
来到了戏班成员居住的后院,沈洛初定睛一看,较与前台和后台,后院便显得更为简陋了,几间低矮的平房围成一个院落,晾晒的戏服上都是补丁。
“班主,这位是?”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沈洛初转头,便看见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账房门口。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俊但神色冷峻,手里还拿着一本账簿。
“程先生,这位是新东家沈姑娘。”林世荣介绍道,“沈姑娘,这位是我们的账房先生程默。”
程默淡淡地看了沈洛初一眼,察觉与今早见到她时颈间上少了条玉坠后皱了皱眉头。
“沈姑娘今日买下了这间戏楼,从今往后,戏楼便是沈姑娘的了,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程默看着眼前虚伪的林世荣,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但很快恢复平静,“恭喜班主得贵人相助。”随后他便转头看向沈洛初,询问道:“姑娘可要看看账簿?”
“不必了不必了。”
林世荣连忙插话,“沈姑娘初来乍到,这些琐事日后再说不迟。”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林世荣,今日再不还钱,老子就拆了你这破戏楼!”
林世荣脸色大变,对沈洛初强笑道:“既然无事了,在下便走了”"说完便匆匆离去。
程默冷笑一声,看着沈洛初语气冷淡地说道:“姑娘可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沈洛初摇了摇头,心头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程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过手中的账簿:“姑娘不妨看看。”
沈洛初翻开账簿,越看心越沉。
荣华戏楼不仅没有盈利,反而欠下了巨额债务——颜料钱、布庄钱、米粮钱…甚至连戏班成员的工钱都已拖欠三个月。
沈洛初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默,声音发颤地询问道:“这…林班主不是说戏楼很赚钱吗?”
程默摇了摇头。
沈洛初顿时如坠冰窟,她被骗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就算了,如今连那枚可能能助我回到现代唯一线索也被林世荣骗走了!
她猛地合上账簿,冲向前院。院中,林世荣正点头哈腰地向几个彪形大汉解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