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心虚，虽然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坏事，下意识的想要隐瞒。
她示意萨里先离开一会躲起来，萨里歪了歪头，咽下了想要继续说的话，指了下药剂瓶子上的说明——上面有包含测试在内的所有注意事项。
萨里轻灵地窗子的间隙里跃了出去。
贝琳把被子堆了堆，盖过药剂，又匆匆整理了下，这才放缓了声音，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回道：“怎么了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开锁的声音停滞了会，才传来伊耶塔夫人的声音：“贝琳？还没休息吗？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母亲。”
伊耶塔夫人推门而入，点开了床头的烛灯，昏黄的灯火把贝琳的镀上一层暮色，已经入了秋，天气还很凉快，不厚的被子只是堪堪盖住腹部，堆叠起来的被子在腰腹处叠做一层层的蛋糕。。
她走近贝琳的床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灯光的辉光落在冰面的裂隙之中，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问道：“痛吗？”
“怎么了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伊耶塔夫人直起身，想要替贝琳掖一掖被角，被贝琳握住了手。
“母亲？”
“刚刚谁来了？”伊耶塔夫人抽出手，站了起来，走到床尾，看着未关严实的窗户。
贝琳捏着被子的手骤然握紧一瞬，疑惑地说：“母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贝琳，你知道吗，你并不会撒谎。”
“你在撒谎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逃避问题，用反问代替答案。”伊耶塔夫人转过身，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这和当年你出门去协会登记成为一名冒险者的时候，我问你去干什么的时候一摸一样。”
贝琳：“……”
“其实我在想，如果我当时直接戳穿你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是的！”贝琳咳了咳，又抿了抿唇，反驳道。
气氛停滞了一瞬，但这次的伊耶塔夫人显然下定了决心，不会让贝琳再蒙混过关：“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贝琳。是我之前对你太过纵容了吗？你我是将你养大的母亲！”
贝琳回避了母亲的目光，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
空气逐渐凝固了下来，烛台的灯芯乍然发出一声微弱的砰啪声，连带着贝琳的影子都跳动了一下，伊耶塔夫人也冷不丁地发问：“所以被子底下藏的什么？”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贝琳抬起头来，看着她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她的母亲——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暴自弃。
“是药剂，那位药剂师才是一开始……”
“你说什么？！”伊耶塔夫人面色突变，豁然站起，带得椅子发出难听的撕拉响动。
贝琳有些不知所以，还是继续了被打断的话：“……才是一开始就了我的人。”
“真是该死，贝琳，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伊耶塔夫人冷声喝道，“你难道不知道药剂的名声吗？！我以为至少你绝对不可能被这种东西蒙骗。”
“我、我听伊利娅的祖母说过，但是那只是传闻吗！”贝琳试图辩解，“没有药剂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已经用了？！”依耶塔夫人面色铁青，怒喝一声，“把所有的药剂都给我！”
贝琳一头雾水，虽然当年在两家闲聊的时候伊利娅的祖母有提过关于药剂的传闻，但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难道不比这些真实吗？
她这次不愿意就这么把药剂交出去，同时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母亲，到底为什么？”
“贝琳·依耶塔！”
依耶塔夫人看着贝琳，恨恨地说：“你知不知道药剂就是黑魔法师的轨迹？就在你不顾劝阻非要去弥夜山脉完成那劳什子委托的那段时间！大人物亲自抓到了一个黑魔法师，还带着售卖所谓药剂的传单！”
贝琳听到这也愣住了，喃喃：“可是……”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依耶塔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贝琳，“你也知道当年给你父亲用的那个治疗卷轴画了家里多少银币，你再想想那份传单上标的价格和效用，你动动你的脑子！”
“这是伊利娅送给我的……”
“伊利娅兄妹早就死了！”
这下连贝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经历的一切，和母亲说了自己服用之前药剂的经历：“我、我用了两剂止血散，但是那真的是有效的——如果不是那两剂我早就被这些怪物吸干了，不可能等得到玛索大人……”
“骗子在骗人的时候都会给些甜头，恶魔在骗人契约的时候都会许诺好处，你还不明白吗？”
依耶塔夫人俯下身，直接从贝琳的被子下翻出了一个水晶瓶，这次贝琳没有抗拒，昏黄的灯光下火焰一般红色药剂看起来如此的不详。
她看着这个瓶子，深吸一口气，手还有些颤抖，咬了咬牙说道：“等明天，等明天的祭礼，到时候就说——是恶魔借伊利娅的名头蛊惑了你，懂了吗！”
依耶塔夫人看着还在发呆的贝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走到窗边，将窗户仔细关了起来，检查一遍之后，又去卧室里拿出了之前存放光明卷轴的盒子——希望卷轴上还遗留有些光明元素，能压一压这东西。
趁着她离去的那段时间，萨里直接越过了窗户，在房间内的窗台上凭空出现。
姜行雾借着萨里的便利，听完了这次母女争执全程，看来想要扭转这个地方糟糕的名声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翻了翻书上对络生藤的描述，好心的让萨里留下一句忠告：“无论是什么方式，建议贝琳小姐还是尽早接受治疗，您的腿可能并不能经得起等待。”
萨里在转告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静静地看了看贝琳。
贝琳避开了萨里的眼神，没有回答。
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萨里也直接选择离去，消失在了空气中。
“好了，先休息吧，我今晚在这陪你。”依耶塔夫人报来一床被子，在椅子上安顿了下来，看着贝琳现在的样子也软了语气，“明天就会好了。”
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只留下几丝月光撒在窗台上，贝琳闭上了眼睛，心里又开始反复播放她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贝琳也分不清了，只是反复的回忆着想要找一些细节，脑子里两个声音在吵吵着，双腿也传来隐痛，无法入眠。
就这么混沌地思索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似乎腿上的痛感也在逐渐消退——她几乎还以为是药剂起效了。
突然，一阵钻心的痛楚从大腿中部传来，密集又刺激，还伴随着冰面破碎的声音。
贝琳骤然清醒过来，喘了口气，艰难地抬起头，却只能看到脚边蜿蜒着流淌的血水。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服用药剂，而膝盖以下已经彻底没了知觉，翠绿的藤蔓还在到处蔓延，甚至向着旁边的母亲爬去。
“母亲……母亲！！”生命力的流失让贝琳的声音也微弱了，好在依耶塔夫人并没有睡熟。
她很快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长势喜人的藤蔓——如果这不是从贝琳身上长出来的话。
“贝琳？！”
寒凉的月色下，贝琳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脚边碎裂的冰块逐渐消融在血水之中。
依耶塔夫人看见女儿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都有些飘渺起来。
“母亲，试一试吧——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