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老师-lft-围图

    23.

    有时候橘安奈也希望自己和玲王一样，成为一个操纵人心的天才。但事实上天才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资本——从国中开始，很多人就注意到可以自由接近玲王的安奈，怀着各种心思的男生女生常常来接近她，试图和她打探玲王的情报。出于对雇佣责任的考量，安奈常常都只能打些极其明显的马虎眼——尽管这些人往往都带着得体的微笑离开，但安奈知道对方不仅对答案不满意，还对她本人也不满意。

    御影玲王本人能根据关系的亲疏远近和对方的目的，去考虑究竟要退到哪一步，但是橘安奈退无可退，她背后只有她岌岌可危的工作合同和保密协议。

    从那时安奈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玲王那么擅长人心博弈——

    与其找我讨论爱恨情仇，不如找我讨论工作。

    橘安奈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叹了一口气，站在走廊上一时间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刚刚中岛心音看她那一眼绝对有被人撞见狼狈场面生气的成分——她的自尊心实在太强，强到被拒绝了告白之后连玲王的回答都不想听，这样的情况下看见安奈，她等等必然是要过来的。

    本来就很一般的关系这下要愈发雪上加霜了。

    “橘同学。”就在安奈还在心里纠结的功夫，中岛心音已经出现在了走廊转角。对方的一如既往对她没什么表情，叫她名字的时候倒有些凌厉。

    “你应该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吧？”中岛心音这么问她。

    “这里什么也听不见。”安奈如实回答，她想对方大概是担心有关什么“中岛大小姐被拒绝”的流言在学校里甚嚣尘上，索性先一步开口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去乱说什么。”

    “乱说什么？”中岛闻言反倒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眼里透出一股被反将一军的不快，“你是想和我达成什么交易吗？因为我没说你准备给玲王送巧克力的事情？”

    安奈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解读，一时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对方看起来明明是会讲些道理的类型，却完全按照子虚乌有的偏见去解读她，好像她一定会借此当做什么把柄去叫唤一般——

    “我何必和你做什么交易？况且你只是看见我买点椰子油和可可豆，就推测我要送玲王巧克力，是不是太可笑了？”

    几乎没有一点犹豫，中岛心音就堵上了她的话。

    “你还会送给别人吗？橘安奈。”

    她喊橘安奈名字喊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安奈注意到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慢慢移开，最后落到走廊楼梯上的那个包上，安奈的包，包的开口处露出一角锡纸的包装，那个造型似乎有些太传统了，里面包着什么几乎昭然若揭。

    “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玲王走得近——御影玲王的玩伴？应该这么说吗，虽然不知道御影夫人希望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中岛心音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手，说话的声音淡淡的。

    “应该有很多人想要从你这里接近玲王吧，尽管都被你守得密不透风。”

    中岛心音想起，那天她朋友几个人在聚会的时候讨论，想要接近橘安奈难如登天，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忙也忙得要命，她在旁边默默听着，就见到其中一个女生反倒笑了，说，不要说御影玲王，就是橘安奈自己的信息，她也一个字不会说的。

    那个朋友轻轻晃了晃手里橙黄色的气泡果汁，中岛心音知道，那是一个人品信得过的朋友，对待别人向来坦诚，但那天她说，“上回校运会结束橘安奈不是肌肉拉伤吗？我看她走路一瘸一拐，就问她要不要帮她联系佣人或是家里人。”

    “你知道她什么反应吗？”那个朋友笑了一声，把高脚杯放在桌子上，水晶灯折射出来的光，在玻璃杯上落下闪烁的星点，“她看都不看我，就说不用，我想扶她，她看了我一眼，还是说不用，自己扶着墙走开了。”

    周围有人听了歪了歪头，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总不会是在等玲王吧。”

    中岛心音闻言皱了皱眉，对自己朋友嚼人舌根感到有些不快，结果说这件事的那个朋友盯着那只漂亮的高脚杯，反倒先她一步开了口，说“我不想这么想，但她在这个学校里除了御影玲王，又和谁熟悉呢？”

    中岛心音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橘安奈，话题中的那个人和面前的身影慢慢重叠。

    中岛心音喜欢御影玲王，不过是觉得对方的家世显赫，性格也很好，足够与自己相称，至于对方的意见，能不能和对方在一起，中岛心音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她最在乎的是自己。

    也许她不该说这些话去刺激橘安奈，但她不知道哪来的想法，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奶茶色头发的女生未免可悲，总是不停不停绕着御影玲王转，就好像只在乎御影玲王，只看得见御影玲王的需求一般。

    “我不去说你送巧克力给玲王的事情，是因为我不在乎。我喜欢御影玲王，但不代表我就关心哪里来的某个人喜欢他，更何况我并没有传别人闲话的兴趣。”

    中岛心音接着说。

    “我只是好奇，橘安奈，你真的谁也不在乎，只在乎御影玲王吗？”

    意想不到的，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橘安奈抬眸看着她，眼底充满了被刺伤的愤怒和些许的讽刺，这个个子还没有她高的国中生皱着眉头迎面走到中岛心音面前，一句一句回击她的讽刺和轻视。

    橘安奈太忙了，忙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工作效率至上，以至于在人际关系中向来能忍则忍，但此刻她实在有些无法忍耐了，她无法再忍受，被人当做一个“围着御影玲王转的空壳子”。她走到中岛心音面前，这个显赫的，中岛家的二小姐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用‘空壳子’去形容工作。”

    “难道是觉得‘御影玲王的玩伴’是什么很轻松的，陪大少爷过家家的身份吗？”

    她终于受够了常年以来的那个代号，“御影玲王的跟班”、“御影玲王的玩伴”，她站在跨越阶级的，摇摇欲坠的扶梯上，明明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做完了那么多的工作——橘安奈自己都算不清，要跟上御影玲王究竟要熬多少个大夜，要擅长多少事情，才能假装出天才一般的从容。

    光是运动就她就已经受够了，天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运动。

    所以这一次安奈站在中岛面前回击道，“别拿那一套自己定的‘自我’观念去定位我。”

    中岛心音嘴里的“自我”是什么，是爱好，是理想，是阶级之上用金钱和权力堆砌起来的“认同”，而橘安奈对于自己的认同，对于未来的认同，早从决定加入御影家的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

    橘安奈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家，想起凪诚士郎，想起那条，御影玲王给她系上的围裙。

    她怀疑很多事情，并且在很多事情上纠结，摇摆不定，进退维谷。橘安奈承认，自己的性格中或许有一部分是空洞的，她有某一些，无法被满足、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需求，就像她无法回答的家，无法回答的发小，无法回答为什么不再做甜品。

    但是对于她的自我，她从来笃定。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想法，我无时不刻都在为了‘我’努力着，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努力——但这不代表我需要告诉任何人。”

    在安奈说完这些话之后，她注意到面前的中岛心音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橘安奈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

    本来她们的关系也就这样。

    安奈不想再多说，索性从楼梯上拿了自己的包就要走。

    “好了就这样吧，我无意于和你争吵，我也绝不会在外面说什么，不管是你的，玲王的还是我的。和你一样，我也很讨厌四处兴起的——”

    在她未尽的话中间，橘安奈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橘安奈不再往下说，也不肯回头，拎着包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