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全身都好热,但是没办法控制手脚,眼皮也沉重的抬不起来。
柳溪知感受到热流从肚子里流向身体各处。
怎么回事?
死了之后会是这种下场?
腰后感受到什么东西,柔软的,像是一股暖流,包裹着她。这种感觉就像本该如此,她本该被这温暖包裹着,本来就不应该在世上感受寒冷。
像是秋千,她被摇晃着,头痛使她不能仔细分辨自己到底是直立还是躺着,总之这摇晃还算感觉不错,昏昏欲睡,仿佛是幼时的无法自控感又掌握了她的身体。
......
头还是痛,身上的粘腻感使柳溪知无法忍受。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虚弱,除了死前的那一瞬,然而那时,本能使她拼尽全力挣扎,可能也算不得虚弱。
她真的死了吗?
虽然清楚自己不算是圣贤之辈,不算全然纯善之人,可她也不是穷凶极恶,死后的痛苦不可能如此强烈。
她努力抬起眼皮,适应昏暗的环境,努力辨别头顶上的到底是天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风,嘴巴干涩,想张开嘴,就感受到撕裂的感觉,她这是多久没有喝过水了?
太多的疑问,先搁置到旁边吧,这太耗费精力和心情了。就暂且抛去先前陆离之事,且将眼前事搞个清清楚楚吧。
慢慢感受,适应这具身躯的节奏,慢慢呼吸,找到肌肉的控制权。
从手指开始,慢慢挪动关节,站起来是不可能的,连将手支撑起都无法做到,现在暂且就是扭头观察:这好像是一个洞穴——没什么光,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的光源是几尺外的一颗珠子,很小,散发着诡异的赤色光芒;洞穴里面是各种石钟石林,不时滴下水,砸在地上,溅起清脆的破裂声;她就躺在地上,却不冷,身上还是有着诡异的燥热,无法舒缓,像是要将人干燥成木石。
而且,装束不对,她的嫁衣是打眼的红色,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灰棕布衣,而且款式也很旧......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现在动不了,就像一只茧,在潮湿闷热的环境里,慢慢不能呼吸死去。
她恍惚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这水滴剩下的声音并不均匀,给她带来一种荒诞的感觉。这种诡异的粘腻使她再度怀疑自己的存在,“我”还是“我”吗?
那时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的深刻,她不可能逃过一劫,她的脖子没有异样......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思绪混乱之间,有歌声传来。
低沉的,温柔的,让她再度闭上双眼,直到下次醒来,柳溪知已经忘了自己为何会陷入昏睡。
是梦吗?
忙碌的人们,她站在其中,无比迷茫。
时间的流速变快了,她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不可想象的事物,不可想象的装束,她在其中看到了母亲......
又是歌声,但是更近了。
她慌张睁开眼,眼前之物却让她愣神。
该如何形容?这一大块肉团。
有着植物一般的主干和支端,但明明是血肉的构成。模糊的面庞,她甚至不知道边界在哪里。太柔软了,它的身躯,因为她靠在这肉团的身上。
歌声就在耳边,很明显这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很奇怪,柳溪知并不恐惧,即使这个不知如何形容之物确实像是志怪小说里的存在,即使她从来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但是有一种感觉在指引着她,这个意识覆盖在她的心上,告诉她:没必要害怕,这是最温暖的地方,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很奇怪,头痛好多了,但是身体却愈发燥热。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咽声,身下的肉团一股一股地包裹住她,她想,她知道那股热流是什么了。
太疲惫了,她的身体,而肉团的动作可以缓解,暂时没办法再深入思考了,就这样吧,先活下去,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会死的,至少身下之物不想杀死自己。
很奇怪吧,在这种时候异常地放松。
但是她已经死过了,即使是莫名其妙,但是,又如何呢?再来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歌声停止了。
柳溪知感觉有东西在往自己的嘴边送。没有力气抵抗,一个冰凉的圆形物体进入了她的唇齿之内。没过一会,那物体便化作液体进入了她的身体里。然后,身体变得更热了,从内到外,像是火山在身体内部爆发,溢出的岩浆钻出,浸透了整个身躯。
她开始挣扎,而肉团慢慢地抚摸,防止她掉落。
没有由来地,她想起了戚小娘抚慰自己孩子时的样子。
热度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褪去,只觉得身体终于轻松了一点。
她仍然是这副姿态,依偎在一大团肉块中间,像是要溺死在血肉之中。
渐渐地,头痛不再遮蔽身体其他地方的不适,肌肉的酸痛终于引起了柳溪知的关注,动不起来是因为这个吧。
过了多久?
又睡了几次,肉团依旧在,做着一个称职的床榻,而且说实话,作为一个安眠的地方,这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好,撇开疼痛不谈的话。
意识沉浮于清醒与混沌之间,她比起风时的芦苇还要飘零。
母亲母亲,你为何弃我而去,母亲母亲,离别时我分明看见了你眼里的不舍。
你那双弯弯含情眸,我相信不是我的错觉,你未出声的微张双唇中,原本想吐出哪一句临别的嘱托?
你为什么不来拯救我?为什么就连当死亡这层鸿沟被跨越时,我也依然再不能奔向你的怀中?
它在唱什么?
那是母亲从未哼过的歌,那是让她想起最温暖的地方的歌,唤回了不可能记得的记忆。
“母亲,您为什么这么喜欢观星?”稚嫩的童音从女人背后传来。
看着被装扮成福娃娃的小孩,女人眉眼弯弯,将手中的暖壶交给她。
“沐沐,冷不冷?”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女人蹲下揽住小女孩的背,柔声说,“因为我记得他们,我永远记得。”
女人的眼里闪烁的光芒,女孩不懂,那复杂的情感,比刚刚在宴席上祖母送她的金嵌红珠璎珞圈上的图案还复杂。
她也望向那片天,那一闪一闪的颗颗小珠,若是永恒,若是不变,她疑惑的是,会不会有一天人们也会对此感到厌倦?
沐沐,沐白,柳溪知的乳名;女人,乔烛南,柳溪知的亡母。
柳溪知想就这样永远睡下去,她已经死了,她不必再为未来的曲折而思考了。
但是母亲的面容却不合时宜的分外清晰,但是母亲从前说过,活着,活好。
为什么呢?
这就是理由吗?
不能再去分辨其中的联系,如果需要一个理由全然不顾地向前,不择手段地活下去,这个理由应该很充分了。死亡不能使我们团聚,那便再假设她正在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