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怕的是到了最后，我转身就走，而你深陷其中，苦苦哀求不得回首……
可爱情又不是谁的全部，求不得和已失去，其实都不算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吧。
不论夜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太阳总会在五点钟准时升起，烟尘也会在时间中逐渐沉淀。
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在朝夕之间分崩离裂。
或许她们要比寻常人幸运，因为有的人毕生不得相见，有的人连一句爱都难以提起，而她们宛如相交的两条直线，在中途转过几次弯，最后终归是要往前延伸。
有些人，只是相见就已经足够，后来万般，皆是恩赐。
这天的风刮得很是强烈，蒋暗一个人走过街巷，裹紧了身上的外衣。
若是早在一年前，有人告诉她，你将来会在自己生日的那天与夏闻枂提出分手，那她一定会给说这句话的人一拳。
那可是夏闻枂啊，是她一见钟情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是她一直放在心上就连告白都觉得胆怯的人。
再见一面都是奢求，别提她们还能相爱……更别提她们可以分手，而且那个说出分手的人还是自己。
这不是混账吗？
风将发吹得四处纷飞，那短发经历过三个多月，已经长长了不少，蒋暗随手扎了起来，手放下来的时候擦过脸颊，不小心又将碎发勾下来几缕，风伴着发在脸上拍，蒋暗瞬间就炸了。
她十分焦躁的将那不解风情的发生拽了下来，头皮发出点点刺痛，却让她有了些许爽感。
等抓了一把的发，她张开双手任由被风吹走，然后就看着那些发丝，蒋暗缓缓的抬手，给自己补上了一巴掌。
混账。
她想。
说完分手之后她其实并没有走，只是狼狈的发出离开的声音，然后又悄悄的回来，就在墙边靠了一夜。
听见夏闻枂生日快乐的那一瞬间，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即使生日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很美好的一天，但这句快乐由夏闻枂说出来，就是要比这世间所有的话都要动听。
她爱的不得了。
可再爱又如何呢？
两个人若是只靠着爱就能过日子，那该有多好。
只是可惜，下次再见夏闻枂，她们的关系又要回到最初的针锋相对了。
松针在地上铺出了一条新路，一直往前延伸，水泥路变成土路，长年累月下来长出了零散的几朵蘑菇。
蒋暗一直往前走，踏入了贫民区的街角，然后一个右拐，手拍在了掉土的墙上，拍下来一层厚土，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等土落下来，那露出来的是一块铁皮，闪着荧荧蓝光，三秒后墙从两侧打开，门内一堆人围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蒋暗进来，她们全部停下了言语。
蒋暗缓步向前走去，这间仓库大概有一百个平方，其中一大半都堆放了乱七八糟的器材，看着什么都有，小孩的代步车，或者是实验室的精密仪器。
就是个杂货间。
货物将地方占去了一大半，留给人活动的地方便不多了。
几十个人挤在一起更是烦闷，蒋暗看着这群呆若木鸡的人，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她们中间，那是一具长约两米的大型仪器。
玻璃罩盖住了人的容颜，其中一端连接着一个培养皿，源源不断的营养液通过细长的管子流入人的身体。
蒋暗一只手伸上那玻璃罩，那里面的人只是闭着眼，在真空的玻璃罩中微微的透漏出一点点的生命迹象。
另一端连接的仪器上运行着庞大的计算代码，蒋暗盯着那张十分熟悉的脸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一个人跟上了她：“老大，这……她……”
门在蒋暗离开之后缓缓合上，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不起眼的样子，蒋暗轻笑着说：“没看见吗？我说了，背叛者得永生啊。”
跟着她的人听见她这句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蒋暗的声音并不威严，似乎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这句话里的意思，怎么都不让人觉得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对于这群人来说，永生是什么？
最恶毒的诅咒不过如此了。
她们已经超越了肉体凡胎，随之而来的代价是生不如死。
人死亡之后留下的是一堆迟早要腐烂的骨肉，而他们的诞生不过就是一堆数据，数据百年不朽，与世长存。
看着人间日升月落，苟且在世间，人人喊打却又难求一死。
是他们过的太好，便忘了有人曾将他们拉出来，给了他们生命的意义，而这个人，也有权利将他们重新推向地狱。
那人停下了脚步，就看着蒋暗一个人远去，背影在风中挺立的笔直，却给人一种十分孤独的感觉。
蒋暗走了一路，最后走到了政府门前。
于是她又在大门前发了很久的呆，最后缓缓的提起脚步，正打算离开，突然看见了桑竹的身影。
这小姑娘情绪看着很差，正匆匆的往里面赶，然后被蒋暗拽了拽，猛地停了下来。
平常话很多的人这次却难得的没有说话，蒋暗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肯定是与夏闻枂有关的，只是她再开口去问，却又名不正言不顺了。
不知为什么，蒋暗最后对着桑竹说：“我……我之前很想去参观一下政府，今天正好有空，不如……你带我进去看看？”
话刚说出口蒋暗就后悔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简直太难看了。
问那人一句都名不正言不顺，就这样跟着人家的助理跑去参观人家的工作地点，没头没脑的，这样的理由牵强又荒唐。
但她只是拽着桑竹的衣服，并没有给自己的这句荒唐找补。
于是两个人在政府大门前对视着，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并不觉得桑竹会答应自己，然而今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蒋暗的脑子似乎都不再转动，僵持了许久，桑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蒋暗立马松开手嗯了一声，两个人沉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蒋暗突然问：“你……哭过？”
桑竹听到这句话，一时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的别过头，很久才转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蒋暗，我不清楚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曾经我以为你和夏姐在一起，也能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但事实看来，你们反而是彼此的起爆剂，这几个月以来，你们无数反常的行为，有哪次不是因为对方吗？这样的感情，真的值得两个人奔赴吗？”
蒋暗垂下头，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值得。”
就是因为不值得，她比谁都明白不值得，所以她们才要分开。
桑竹被她这句回答搞得又叹了一口气，走到楼下，桑竹突然停了脚步，她看着蒋暗：“你如果是来找夏姐的，那就不用进去了，夏姐没在。”
“？”
什么叫没在。
蒋暗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不是午休，今天也是周内，正是上班的时间，她本来也没想着找夏闻枂，但如今就是被一句没在搞得有些难受。
再联想桑竹的不对，蒋暗突然皱起了眉头：“她去哪里了？”
“回去了。”桑竹回头看一眼立在政府大门上的旗帜，“刚刚走的，她来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继续留着。”
不对。
曾经的蒋暗十分想让夏闻枂早点离开十一区，但如今她就这样离开，蒋暗只觉得不对劲
“你是夏闻枂的助理，她走了，你为什么还留着？”
桑竹哽了一下，然后问她：“你在用什么身份来问夏姐的行程？”
对啊，蒋暗想，她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了。
询问，质问，逼问？
最糟糕不过如此了。
为什么要在一起呢？不如回到最初，她甚至有逼问桑竹的理由。
蒋暗说不出话，也不能对桑竹做什么强硬的事情，就只能看着，看的桑竹没有了脾气。
桑竹唔了一声，突然说：“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以此做交换，可以吧。”
蒋暗瞬间就感觉自己被桑竹套进去了，桑竹向来都是以夏闻枂唯命是从的，若是夏闻枂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算她打死桑竹，桑竹也不可能透露半分。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是她需要这个消息，她甚至不敢去赌一赌在桑竹心里，桑竹想要知道的这个消息是不是值得自己要挟她。
蒋暗只能点头。
桑竹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你知道依扬去哪里了吗？我好久都没联系到她了，她虽然做的事情不对，但毕竟是为了你好才入了夏姐的套，你就别为她置气了呗……”
提到这个名字，蒋暗眼眸中瞬间划过一丝凶狠，转瞬即逝，她道：“你想要她？”
桑竹啊了一声：“什么？”
“你如果想要，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桑竹觉得蒋暗好像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还是说十一区的人都这么……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问一下，因为联系不到嘛……人怎么能送来送去呢……”
蒋暗低着头，她眼眸中一片晦暗，之前的神采一丝不留，全部耗费在了无常的世事中。
她说：“那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
桑竹忙不迭的点点头，又说：“不急，我也不是很着急……实话告诉你，夏姐是其实是偷偷回去的，她这边的事情本来没完，但是她……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中心区长，就先回去了，她还会回来的。”
“这样啊……”
这样也好，毕竟中心区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那里不会有这般风云……她还是中心区长最得意的学生。
“那我就……先走了。”
桑竹哦了一声，看着蒋暗的背影，又说了一句：“你那个……别忘了让她回我一个电话。”
蒋暗比了个OK的手势，只是向前走，走出政府大门，扭头看了一眼那随风飘扬的旗帜，她给之前送自己出来的那个人发了个消息，然后扬长而去。
……
一月后，蒋暗与桑竹里应外合，干脆的控制了整个政府。
与此同时，蒋暗得知了齐江的目的，直接将齐江囚禁了起来。
而十一区的法令由此彻底捏在了蒋暗手里，贫民区那些残破的人得到了保护，十一区的秩序也在逐渐恢复。
毕竟蒋暗在十一区堆积起来的威望，要远远高于政府。
又三日，蒋暗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区长办公室里面，与桑竹交接完公务，她靠着窗，就去看外面的天空。
一片灰色，将云朵也染的灰糟糟的，与中心区截然不同。
中心区的整个上方笼罩着一个环状网，人造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蔚蓝的，白日里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黑夜里月光能照亮前方所有的道路，那是一个让其他区的人听起来就会觉得美好的地方。
是一个人造的……乌托邦。
想必夏闻枂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会过得很好吧，那么她听说自己在十一区做的这些事情，会支持吗？
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思考之中，桌上电脑的邮箱响了一下，除却桑竹汇报工作的时候会给她发一份邮件之外，蒋暗的邮箱简直就是摆设，她下意识觉得是桑竹的消息，等点开才发现不对。
那是一封匿名邮件，有文字，下方附带了一段视频，蒋暗目光触及那段文字，心中咯噔一声。
“Hello亲爱的，首先向你问好，不知道你看见我是否开心，但我确实十分欣喜与你再联系，不必为我担心，只是我很意外，你居然能在几年内就将我的实验室摸透，并且埋藏下这么多的东西给我，十分荣幸，所以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不必感谢，期待与你的重逢。”
这个说话方式蒋暗实在是太眼熟了，除了那位将自己埋藏在实验室的阿尔拉曼一位还会有谁。
可她居然还没死吗？
蒋暗的手抖了一下，如果这些年的部署都没有将她置于死地，那么彻底撕破脸皮之后，阿尔拉曼绝对会进行疯狂的报复。
蒋暗神色凝重，她口中的礼物会是什么？！
视频被点开，蒋暗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段昏暗的画面，这画面并不清晰，应该是从监控上面截下来的。
画面里一男两女，一个女人是中心区长切尔薇，还有一个站在切尔薇身旁，顶着一张蒋暗再熟悉不过的脸——阿尔拉曼。
画面中的人要比现在年轻很多，右下方一直闪烁的时间表明，这是二十年前的东西。
而还没等蒋暗为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感到惊讶，那画面中已经传出来了一道声音。
“袁先生如果确定好了，就请签字吧。”
然后是阿尔拉曼的声音，相比切尔薇，阿尔拉曼更贱一点，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一份合同：“你可要想好，这种实验一旦开始，可就没有叫停的机会了，用女儿换取自己的前途是好，但日后你若是想要后悔……哼哼。”
男人脸色阴沉，只是从阿尔拉曼手底下拽过来了那份合同，在上面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画面定格，蒋暗将那合同上签署的三个字放大看了好几次，脑中轰的一声，她蓦然抬头，只觉得天崩地裂。
那简单的名字之下，埋藏的是当年真相的一角！
“袁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