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的每一天都很冷,福杰太太的公寓在巷战中被震碎了两扇窗户,墙上还有六个透光的弹孔,林安不得不找各种防风的东西将它们堵上,以防她们被冻死。
福杰太太的家很小,只有两间卧室,战争下没有供暖系统,煤炭也贵的吓人,林安珊莎艾丽娅挤在一起虽挤但也能抱团取暖,而被子里的棉花也学做她们的样子抱在一起,搞得要把三人的大衣都盖在上面才温度均匀。
比起取暖,更严重的问题是食物,福杰家的食物早就被洗劫一空,连能当凶器使的黑面包都没给她们留下,如果不是福杰太太找到工作能往家里拿剩饭,林安还有一点小金库和首饰,恐怕她们都要被饿成干尸。
只可惜战败者的待遇比不上狗,尽管有了福杰太太的剩饭可吃,但想用这些东西养活三个正在发育的孩子简直痴人说梦,大部分时间林安都只能捡她们的剩饭,加上各种不知名东西煮汤混个水饱。
糟糕的日子在福杰太太生病被辞退时变得更糟糕,林安不得不卖掉最后几件首饰去买越来越贵的食物,生存压力之大让她在好几个饿到睡不着的夜晚都出现用刀解决掉所有人的可怕幻想。
在环境最恶劣的时候,她甚至对外面剩下的食物动了心思。那是一块被酱汁浸泡到软烂的面包,油脂在上面凝固成白色。作为人类的尊严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可那天她真的太饿了,连伸手去拿那块面包时都手抖的厉害。
小巷子里破碎的砖瓦并未清理干净,坐在那堆硌屁股的东西上,软烂面包的口感很奇怪,冰冷的食物卷走口腔里的温度。
那一刻林安对自己知道的所有神明发誓,她以后绝不要再这样挨饿,她要活到最后,她绝不要再挨饿受冻担心自己的生命被莫须有的理由夺走,她绝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期间一只老鼠跑过垃圾桶,还驻步看了她几眼,对视间林安的第一想法竟是把它抓住炖成汤,她们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后面林安本以为酒店经理递来的橄榄枝会让她脱离苦海,只可惜她忘记了求职第一准则,不要过度美化你的工作。
特别是在你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遭到歧视的时候。
打扫三十间客房,洗衣帮厨各种杂活,吃的是只放了一小撮盐巴的煮豆子,而这样的食物在刚经历战争的华沙还算是不错,起码是热的,还有盐,只不过林安分不到太多。
酒店的人不喜欢她,而且所有人都认为她的体型不需要太多食物,只有在打饭的时候他们才会忘记让她干的各种杂货。
暴雪封路的那几天最难挨,好几个人生病回家,活都落到剩下的人头上,手在冷水里泡得麻木没有知觉,摔打揉搓一件件衣服,裙摆被水浸湿又结冰变硬,她走到厨房的一路又开始融化滴水,这搞得厨师更不喜欢她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晚上本就稀少的豆子变得更少,为此厨师的解释是暴雪让物资无法送达,食物优先供给德国人,他们员工就忍一忍。
一个好说法。
夜晚躺在床上,棉被和供暖让被冻僵的各部位恢复知觉,就连胃也开始抽搐着抗议。
曾经伊蒂说她的手就像艺术家的手一样,柔软,没有一点劳作的痕迹,后面在朗曼家餐馆打工时还给她拿了一副橡胶手套,就连汉娜的姨妈也说她适合当裁缝去刺绣,去做非常细致的工作,因为她不会让娇嫩的布料被划伤。
可现在这双手弯曲一下关节就会刺痛,皮肤也被浸泡的潮红发痒,林安比较诧异自己居然没长冻疮,但很快饥饿让她放弃了对外貌的思考。
厨师并没有撒谎,暴雪加上刚刚结束战争,此时酒店内确实没有多余的东西给员工们吃,连经理也只能吃黑面包泡豆子汤。缺乏糖油蛋白质和碳水,林安现在很羡慕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起码她还有火柴给自己一点幻觉以作慰藉。她现在别说看见烤鸡,就连想喝杯热水都要穿过走廊去厨房拿。
好在前几天遇上一个喝高了的军官,说了几句漂亮话后他就把自己的保温壶赏给了林安,这帮她解决了很大问题,随时随地能喝上热水,还不用去厨房看那些人的眼色。
本想像往常那样靠热水来混个水饱,但今天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她最好摄入点东西,如果她不想在这个冬夜衰竭死的话。
最快补充能量的东西就是糖,可惜这玩意在战时属于稀缺货,文可吃进肚子补充能量苟命,武可造出大伊万让人飞上天。就在昨天厨师还抱怨因为没有糖做不出来一些菜,在此时华沙人心中能吃上口甜食简直就是国王的待遇。
好巧不巧的是林安还真有一些甜食,还是糖高到需要就着胰岛素吃的那种。
揪出藏在床底下的包,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被拎出来,小心翼翼打开袋子,一堆造型精美的翻糖饼干和这间破房间格格不入。
这些是她生日旅行那次艾德曼给买的礼物,一块十马克的美丽废物,差点崩掉她一颗牙。林安本想把它们送给凯瑟琳,但因事务繁忙就忘到了天边,后面更是鬼使神差的被她带来华沙。之前她还抱怨这玩意占地会招老鼠,本想丢给两姐妹,但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的臭记性让她留住了这份应急口粮。
倒了杯热水看着雾气升腾,挑挑拣拣最后选了被自己啃过的草原造型的饼干,将其浸入水中缓缓搅动,干硬的糖霜杯热水侵蚀逐渐溶解,那些精美造型一点点消失不见,就像林安曾经的好生活一样。
二十一世纪被工作逼疯时林安许愿,希望自己下辈子可以游历各国,很显然负责愿望的神听到并实现了她的愿望,只可惜实现的方法很不对,和她想的根本挨不上一点边。
三十年积累的一切瞬间化为泡影,留下的只有一个上了别人身的孤魂野鬼,面对烂成屎都算是褒义词的一切,这狗屁世界还真是喜欢拿她寻开心。
最后一点美好回忆化作绿色糊糊溶于水中,连叹口气都嫌浪费热量,把矫情的回忆抛诸脑后。仰头喝下魔药一样的绿色物体,有点恶心,但和泡烂的麦片没什么区别,总归是比无油无盐的豆子水更好一些。
翻糖饼干泡水帮她度过了许多难熬的夜晚,但愿上帝原谅她自私的没把这些东西分给家人,不过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在剩下最后五块饼干的时候,她遇上了艾德曼,那个总是在她最丢脸的时候出现的家伙。
之后的事情发展的完全超出她预料,她们有些草率的做了很多重大决定,林安不是很想谈这段经历,但她非常清楚的记得那晚上。两个人忙活半天结果三分钟结束正餐,搞得她兴致全无,看来那些根本不是谣言。
翻了个白眼准备睡觉,但一向随和的人突然犯起了倔。看着天花板的玫瑰雕花,安慰自己不过又是一个三分钟,怎么都能忍过去。
如果三个小时后的她能穿越到这一刻,说什么也要装死躲过去,顺便给轻敌的自己几个嘴巴子。
就像现在脸上的感觉一样,疼疼的,频率密集的,准备把她打醒的感觉。
睁开眼睛林安先看到了一张哭肿眼睛的丑脸,然后就是条件反射的一拳打在丑脸鼻子上,因为他还在抽自己嘴巴子。林安猜他应该是想叫自己起来,因为除了脸上发麻肿胀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人中像是被摩西踩了一样疼。
但愿不要淤血变紫,她可不想变成女版小胡子。
“表姐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
挂着鼻血抱住林安大腿,哭的一把鼻血一把泪,林安猜他上辈子是颗什么仙草,这辈子还泪来了,不然怎么这么能哭。
还算有耐心的帮皮埃尔止住鼻血,一番交谈下她明白了自己昏迷的两天里都发生了什么。
论国际形势,德国人已经成功渡河,五个小时的轰炸让一切都消失殆尽,还有不少逃兵从马斯河南下,恶劣者甚至抢夺群众的东西。而空战更为惨烈,无数架飞机在马斯河上空上下翻飞,而结局就是德国人大获全胜,英法自杀性的攻击让他们失去了战区制空权。
论个人,她被骡子撞下坡道,头磕到石头上让她昏迷了两天,而皮埃尔命还算好,路过的逃亡群众帮了她们。而更幸运的时,群众中的一家和孕妇是好友,在得知她们仗义的行为后更是把她们当成了英雄看待。
但他们也发话如果林安再不醒就要把她埋了,简直比资本家还不干人事。
“我们这没有医生,只能用酒冲干净伤口,但愿你没事。”
用还算干净的毛巾包住头上的伤口,听着好心女士的说辞,林安无比庆幸那个时候她重度昏迷,不然那还不如杀了她。
“对了,你要看看那个孩子吗?是个健康的小女孩,她妈妈想让你来取名字。”
“真的?”
“真的?”
战争中没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到来更让人惊喜担忧,看着刚出生两天的小婴儿,林安庆幸她们遇到了一群淳朴的好心人。
坐在篝火边享受着英雄待遇,吃不习惯的酸奶酪也变得美味起来,和身边老妇聊着家常,比起这些为命运担忧的逃亡人,有着明确目的地的林安显得更为淡定。既然威胁最大的空战已经结束,她甚至准备在这个小农场待到战争结束再返回巴黎。
“我出来的时候都没锁门,但愿那些士兵不要直接去踹门,那可是我的嫁妆,我父亲亲手做的呢。”
试图磨一些药草糊来防止伤口发炎,加入一些神奇小药粉,白发老妇对家里担心的不行。
“我已经有两个孩子死于战争了,不知道这次打仗还要打多长时间,又要死多少人。”
“战争会结束的,没人能一直活在战争里。”
极力拒绝那一团绿色的东西,但周围人都说那是最有用的土方子,思想斗争许久林安只接受涂一点点,毕竟这些人逃命的时候没带药,她只能相信这位据说非常厉害的村医。
“先说好,只能涂一点点,还有请这位大哥不要抖腿好吗,我都要被震下去了。”
“我没抖腿…”
“什么?”
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林安甚至感觉内脏都在跟着颤抖,机械铰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起身看向北方,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躲进角落林安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一辆辆冒烟的坦克从北部南下而来,一队士兵跟在它们身后有序前进,军靴跺地的哒哒声让她回想起华沙的时候。
视乎也是看上了小农场这块风水宝地,持枪的士兵将人群全部驱赶出来,这支队伍需要休息以及制定接下来的行动。法国战争过于顺利,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只能先找个地方休息。
当然他们也完全不怕有人半夜偷袭,十余辆坦克组成的钢铁城墙足以震慑任何有想法的人。特别是这些怪物的主人从里面爬出来时,粉色线条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特别是林安的,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完全不想见的人。
“该死的鬼天气,一点风都没有。”
五月中旬法国并不算炎热,但对气温敏感的人来说,没有凉风的天气就是该死的鬼天气。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俯视被圈起来的法国人,嘲讽的笑了一下,跳下心爱的座驾感受久违的土地,作为这支小队里最大的官,本森·霍夫曼上尉决定敬业的检查一下。
“你们几个会法语的,挨个去问,一个都别落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这群法国人一点威胁都没有,就像一路上遇见的法国逃兵一样,他都没时间去抓他们,但这些家伙挡在路上实在碍事,最后他只能拿喇叭喊话让他们快点滚把路让出来。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战况发展的太快,他本以为需要几个月甚至以年为单位,但当他跨过马斯河时就连最迟钝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坐在篝火边看着士兵检查,掏出快巧克力啃起来,榛子在嘴里嚼的嘎嘣响,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如果他没瞎也没出现幻觉,那他真是要感谢命运女神送他一份大礼。
“你!给我过来。”
说实话林安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和艾德曼在战场相遇的尴尬局面,她都准备好一哭二闹三拥抱的老方法解决问题了,但她可没料到会遇见的是这个家伙。她敢肯定那个嘴臭的棕毛绝对会为了兄弟义气收拾她一顿。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借着艾德曼的威风和他拌嘴。
在看见那个棕毛从坦克上跳下那一刻,扯了条布围在脑袋上,静悄悄蹲在角落,林安希望这群人不要发现她。而刚刚为自己涂药的老妇更是善解人意,一人一把锅底灰抹在脸上,几个年轻姑娘都变成了和林安一样的造型。
一起蹲在角落,德国人名声在外,她们可不希望自己变成海报上落入狼口的羊。
“说你呢,给我过来。”
靴子踩过沙土的发出细微摩擦声,寒毛一点点倒立,尽管背对着对方,但林安感觉自己背后像是出现了一头熊,盯着自己随时准备一口下去。
“长官,这是我的侄女,她是个傻子,就不让她打扰您的清净了。”
按住林安的脑袋迫使她无法抬头,试图以这个借口蒙混过关,老妇要听过一些德国人的事,但她听的并不全面,或者说听到了被夸大不知多少的东西。
她和旅馆老板一样,以为德国人会不分青红皂白杀死所有非白种人,当然这些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的,只不过目前林安户口登记是法国人,倒还算安全些。
“我说让她站起来,你们没听清?”
法语说的还算流利,虽然带了很重的德国口音,但目前还没人敢指正这个问题。看着蹲在地上的人,本森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被无风的夜晚消磨殆尽。
“她有麻风病,您看见她的话会被传染的。”
“那更要起来了。得了传染病当然要按传染病的方法对待。”绕过阻拦的老妇,揪住地上人的领子一把提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花脸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了眼手里的萝卜,本森成功被整乐了
“这就是你的弱智麻风病侄女?你不觉得你俩年龄差的她能当你重孙女了吗?”
“啊哈哈…真是好巧啊。”
“确实很巧,我刚好有很多事想问你,Bonjour。”
“…笨猪…”
“戴的什么鬼东西。”
“疼疼疼!”
众目睽睽之下本森拔萝卜的行为看上去和欺凌弱小没什么区别,看着手上满脸讪笑的人,再看看旁边被带出来满眼关切的法国人,视线最后回到萝卜头上散发出难闻味道的头巾,一把扯下对方的伪装,但下一秒他就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因为这让他彻底成了欺负人的恶毒德国鬼子,和海报上画的简直一模一样。
干掉的草药糊像水泥一样将伤口和毛巾紧紧黏在一起,又通过渗透和头巾变得密不可分,尽管只是扯掉了头巾,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伤口被扯的又破裂出血,疼痛让林安直接踢了对方一脚,同时也流出到法国后的第一滴眼泪。
真是该死的辣脆。
突如其来的二次伤害让本森慌了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将人拎进刚刚搭好的帐篷,军医紧随其后,只留群众在外面吹冷风。
“伤口有点被污染了,但没什么大问题,缝上就好了。需要给她打点麻药吗?”
“我需要!”
用棉球清理掉那些干枯的药草糊,德国人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群体,特别是这群辣脆,他们以谁更能忍受疼痛为荣耀,就像故意在脸上留疤的操作一样,很多德国军官为了体现自己的勇猛,在这种伤口缝合的时候都拒绝使用麻药,更有甚者连割瘤子都不打麻药。
就像林安之前说的那样,她不是高贵雅利安,是普通人,非常需要被以正常人类的方法对待。
但很显然这种事她做不了主,战争前进时麻药很宝贵,德国人目前无法确定要在这里花费多少时间,如果没有补给,那把麻药用在她这么一个三等人身上简直就是浪费。
而且本森是这里最大的官,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指挥军医拿她当小白鼠。
“把麻药打上。”
将那些早已准备的嘲讽咽进肚子,单人帐篷比外面更加闷热,掀开幕布呼吸新鲜空气,扯着领口他对守在门口的那个法国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伤口缝好一点,别留疤。”
“是。”
针尖刺入早已麻木的皮肤,那些草药大概是有些麻醉效果,因为林安没感觉到一点疼痛。军医穿着白大褂,头上更是口罩白帽捂得严实,如果忽略白衣下的黑制服,那林安或许真的会把他当成什么白衣天使。
可惜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后世文学影视作品里的辣脆医生,沉迷人体实验,试图把德国人改成真正的雅利安超人。
“我需要剪掉伤口周围的一点头发,可以吗?”
“可以。”
两相对比下军医说话的声音比本森那个鸭子好听了不少,听着剪刀咔嚓咔嚓声,林安总感觉军医的眼神很奇怪。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林安都怕他没有注意伤口。
“请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注意力转移回伤口,将被剪下的头发收到口袋里,海德里希重新回到了医生的职位,“很少看见您这样的人,您来自日本吗?”
“不是,我是中国人。”非常冒犯的形容词,林安很想翻个白眼,但缝合已经开始,她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肉又收紧。
“中国,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在中国工作过,我也去过那里,上海很漂亮。”
“你去过上海?”
惊讶于这个辣脆居然出过如此远的门,但想想那些德国顾问,这家伙去过也不足为奇。
“我们是同乡,我去看望他,在那里待了三个月,我也会几句中文。”
打好最后一个结,剪掉锋线,临时电灯昏黄但尚能缝合,看着那与自己并不一样的肤色,托起那张有些脏污的脸用棉球擦拭,皮肤的柔软和温度隔着手套也如此真切。
“你真漂亮,东方美人。比如这句。”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试图将那几句话理解为傻老外的胡言乱语,毕竟偶尔艾德曼也会来几句不知从哪学来的散装中文,但这个军医给她的感觉实在诡异。身体向后将脸离开对方的控制,她莫名想到人皮台灯人皮笔记这些关于辣脆的东西。
上帝保佑这家伙别是看上了她的皮,想扒下来做点什么工艺品。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变成台灯,走出帐篷大把凉爽的空气钻进鼻腔,同时她看见可怜兮兮的皮埃尔向她跑来,而不远处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也不紧不慢的过来。
她本想回到淳朴的法国群众怀抱,但那个家伙直接将她拎进了小木屋里。也是,她不可能住在帐篷里,因为这些德国人不知什么时候会行动,她可不想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丢在大街上。但现在看她被辣脆特殊对待的情况很可能让她重回华沙境遇,那种噩梦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新找的?这不会也是被你打的吧?你眼光真是一下子变烂了。”
小木屋内三个人有些拥挤,关上门毫不留情的嘲讽皮埃尔,这个巴黎小少爷在刚刚听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听最低俗的法语,听得他生无可恋只能离林安近些以求安慰。
鉴于她的特殊情况,军医给了她一片针对过量药物的解药,据说能保护肾脏和神经,林安本不想吃,但她的腰子真的有一点点疼,而且眼睛看东西也变得有些模糊。无奈之下她只能尝试这片药,貌似有一点用,但她开始想睡觉了,上帝见证,她这几天简直就是一条睡虫。
在一阵难听的法语中脱掉靴子,爬上床盖好被子闭眼准备睡觉,这样的态度让本森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那个法国人眼中无光坐在地上,林安则安详的躺在床上,他再说下去简直无趣。
“你居然还能睡着,你是老太太吗?”
凑到床边试图把林安刺激醒,老实说他还挺喜欢和这家伙斗嘴的,在柏林没几个人能接上他的话茬,更别提这一路,连个聊得来的都没有。
“等下我就写信告诉艾德曼你在这,然后把你塞进坦克里看着,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还有你眼光真是烂到家了,那个法国人就知道哭烦死人了,你…”
耳机和喉麦线被一把抓住,被拽的一个踉跄,双手撑在床上本森感觉自己脑袋磕到了什么东西,而睁眼就是一双褐色的眼睛,眼白苍白的吓人,上面还有几条红血丝。
被拽住的感觉很不好,头抵着头,距离太近他都能闻到碘伏的味道。
“你…”
“再给我狗叫,我就把你阉了,听懂就滚。”
脖子上的力道终于消失,调整被拽到跑位的装备,捂着脖子看向又躺回床上安然入睡的人,喉结滑动几下本森感觉这间屋子变得更加闷热。
最后他只能把烦躁造成的闷火发泄到皮埃尔身上,一脚将其踢个□□趴,本森再次感叹法国人还真是青蛙。
“看什么看!出去!蹲下没狗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