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事态紧急，沈素脚尖轻点，辅以轻功，几个呼吸便抵达到十几米远的下游。

    此处地势略低，岸边被压辄出两条深深的痕迹，河水较之上游，越发幽蓝不可见底。

    定身朝河中一望，果然，在离岸边不远处的水底，看见一坨水草般的影子漂浮于水下。

    不时会有几个大泡泡，从底下冒将上来。

    见此，沈素躬身，伸手便欲探入水下，时间紧迫，无暇顾及旁的，只希望能试图将水草下的那坨东西打捞上来。

    谁知这水看着虽浅，然若她人立于岸上，却并不能够着。

    沈素无法，当即直起身子，巡视一周，却并未发现有何可以趁手的东西。

    倒是她之前拽在手里未被丢弃的木棍，或许尚可一用。

    沈素并不善水，之前修仙界时，还可倚仗避水珠。但到了人界，纵使她武功盖世，也奈何不了这河水分毫。

    不过一息之间，思忖过后的沈素当即有了决断。

    她褪去身上灰扑扑的外袍，仅着白色中衣，手持木棍，掌中运力将其三分之一没入地底。

    而后左手拽住木棍一端，稳住身形，脚掌触地，整个人侧身朝水中倾去，右手整个探入水底。

    纵然如此，也才将将探到水草，更何况，那水草柔滑飘逸，与她手指一触即离。

    只这一点点触碰，并不足矣将那物从水中带上来。

    无奈，沈素不得不后腰使力，重新落回岸边。

    才一上岸，右手处的中衣已然湿透，黏糊糊地贴上她手臂。

    沈素无暇顾及，两息过后，又重新调整内力，再一次探入水中。

    有了前一次经历，这一次沈素估算好距离，连带着头一起没入水中。

    河水澄净，探入水下的沈素睁开双眼，本是为方便抓住对方，却不期然与藏在水草中间的那双眼对视上。

    仅一眼，拽住对方后领的沈素即刻偏开头，调动气息，一鼓作气直接将人拉置岸上。

    那人身形高大，饶是沈素也觉得有些吃力，人一出水，她便卸了力。

    对方几乎是撞到草地上的，当即“咳咳咳”大声咳了起来。

    沈素背对那人，半蹲在岸边，左手扶着长棍，抬手撑在膝上，缓了好几息才逐渐平息过来。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沈素侧头看了眼，右边整个衣袖连带着衣领处都浸了水。

    好在先前扔下的外裳，就在身侧。

    拾起灰袍盖在身上后，沈素重新系好腰带，又将长棍拔出，这才转过头来看被自己就上来的青年。

    对方身形修长，一袭月色锦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倒是衬出腰窄腿长的好身形。

    那头如水藻般的墨发已不再飘逸，一缕一缕地贴在他胸前、后背，以及草地上。

    纵然落魄至此，也没能折损谪仙俊美青年的半分颜色。

    青年止住了咳嗽，他其实老早就注意到在岸边调息的沈素，见她转过身来，清冷的眸子当即迅速锁定在她清秀的面容上。

    当看清沈素那双沉静眸子时，青年眸光一顿，阖下眼帘后便快速看向一旁。

    沈素不是话多之人，与青年对视片刻，见人不说话，她也不便多嘴，抬脚便准备朝上游迈去。

    哪知才走上三步，背后便传来男子落寞低沉的声音。

    “为何要救我？”

    那声音干净清冷，却夹着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落寞

    沈素停在原地，却未回头，她看向远处绿意葱葱的青山，想起水下那双孤冷的眼，心知这次落水，或许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不过，既已费神救人，便不好一走了之。

    是以，她答道：“蝼蚁虽小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

    青年闻言，瞳孔猛地一怔。

    待的回神，再抬头看向沈素时，对方已信步至上游。

    她究竟是谁？

    水下惊鸿一瞥，她拉他上岸……

    少女单手扶膝时背对他的坚毅，披上灰色衣袍突然转过身来的坦荡，以及碎发下那双似包容山河岁月沉寂的眼……

    “蝼蚁虽小么……”青年抬手抚上毫无知觉的大腿，唇畔溢出一丝浅笑。

    那笑似冰山雪莲绽放，又似山巅落雪寂寞。

    对此一无所知的沈素重新回到上游，她持棍靠近河边。

    河中鱼儿尚不知大难将至，这时的沈素早失了之前的兴致，挑了两个肥美的下手后，收起长棍，重新拾起药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库。

    此刻太阳高升，沈素半湿的头发早已干透。

    小径那头，远远寻来几个身着体面的小厮，那几人面色焦虑，朝着四周不断张望……

    想起落水青年身上的锦袍，莫约是对方家中仆人来寻。

    沈素不欲多言，与他们错身而过，径直朝杨家走去。

    杨贺出了门，林氏也不在家，手脚利落的收拾了药材，沈素拿了张簸箕晒在棚顶上。

    这才着手处理起鲜鱼来。

    回来的途中遇见几味烹饪的佐料，一并洗净扔进锅中，点了火，空出手的沈素着手淘米准备蒸饭。

    杨家现居桃花村，虽是乡下，却算不上穷乡僻壤。

    此处依水而畔，土壤肥沃，加之临近漯河镇，来往交易便宜。

    往常有素娘没日没夜的刺绣，杨家过活不成问题，是以厨房不差食材，时刻备着水、面、米、蛋。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为男主杨贺准备的。

    素娘历来是不进厨房的，多是林氏煮好清粥后送至她跟前，只有在十分难得的情况下，才偶尔叫素娘见一见荤腥。

    如此想来，这家子买下素娘，就如同买了头牲畜。

    凡是她创造的价值，全都毫无保留地进了杨家的口袋，而林氏为更好的控制素娘，不是挟恩相报，便是饭都不曾让她吃饱。

    如此歹毒且自私的习性，并非一日功夫形成，自然也不能三言两语便叫她改之。

    沈素无心替人做嫁衣，留下不过是时候未到。

    半个时辰后，锅中咕噜噜传出鲜美的鱼汤味，识海里的021终于忍不住了，抹了一遍又一遍的口水。

    原先它因为沈素的缄口不言生气，确实打算这两天都不主动找她说话的。

    哪知看着沈素抓鱼，又陪她一起守在厨房，直到鲜鱼被炖的香喷喷的，021哪还能忍，即刻便忘了生气，大声驴叫起来：

    【啊啊啊啊！宿主，你快去掀开盖子瞧瞧，这鱼汤是不是到时候了？】

    它扣着两只小爪子，左手按住右手，下一秒，又右手扣住左手，按耐不住一个劲地催促沈素上前。

    然而沈素却是纹丝不动，只拿着火钳把炉灶内多余的柴火拨拉出几根，塞到一旁的另一个灶膛内。

    看着沈素手中稳当当的火钳，正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柴火，021愈发心急如焚。

    【啊啊啊啊！宿主，你怎么那么好！早知道你这么惦记我，我……我之前就不和你生气了，嘿嘿……吸溜！】

    021自顾自说着话，虽然一旁的沈素依旧少言寡语，却并不妨碍它肚子里那蠢蠢欲动的馋虫。

    对即将出炉的鲜美鱼汤，望眼欲穿的021真是期待满满。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沈素起身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白雾随之溢出，带着鱼汤的鲜美充斥到整个厨房。

    见炖的差不多了，沈素拿著火钳将灶膛内的柴火一一退出，直到火势渐熄，她才拿过之前洗净的碗，将鱼伴着汤乘入碗内。

    在一旁吸溜着口水的021，真恨不能现在立刻飞身跳进碗里大快朵颐。

    这时沈素又用同样的方式，将另一个灶膛的柴火退出，打开锅盖，白雾朦胧下看见刚刚出炉的米饭，一粒一粒饱满的米饭正躺在蒸锅里冒着诱人的香气。

    021见了，又开始一个劲地催促沈素开饭。

    哪知外出归来的林氏，正好在这时推开院门，闻见屋内的饭香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三两步走到厨房。

    瞧见摆在门口石桌上的鲜鱼汤，见里头除了两条肥美的鱼肉外，并未她搁在厨房的食材，又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当即换上笑脸，朝着沈素和煦道：“哎呦！我的儿呀，今天怎么想起下厨了？”

    见沈素端着饭出来，林氏上前赶紧夺过。

    口中不忘紧张道：“可先仔细着手！我儿这双手可是刺绣用的，哪能做这些粗活，来来来！赶紧这边坐下！”

    一边说，一边把饭端上桌，见上头放了两空碗，饭菜齐全，色味俱佳。

    一早便出门寻人办事的林氏，费了不少功夫，眼下是想聒噪也没了力气。

    当即便拿了一只碗筷，先乘了饭，又夹了条鱼置于面上。

    只是闻着味儿，口中津液便已溢满唇齿，哪还顾得上旁的，只自顾自大快朵颐起来。

    空闲之余，才想起沈素：“儿呀！你也快坐下吃吧！嗯，这鱼真香！真不错！”

    忽略识海内早已炸开锅的021，沈素不动声色地坐在另一张石凳上，拿起一旁空着的碗，也不乘饭，倒是先乘了一碗鱼汤。

    这鱼炖了一个多时辰，沈素就目前素娘的身体情况，特意往里头加了几味山药。

    相对鱼的鲜美，入了药的汤才是最适合沈素的。

    前世在修仙界，沈素早已辟谷，但日常也会吃喝，当然做那些并非是为了自身口欲。

    而是她体剑医丹同修，除去研究一般的药材外，也会研究食疗。

    修仙者向来自持，但有时候也会自视甚高，沈素也是后来才明白，万物相生相克，各有各自的道，即天地万物，存在即合理！

    修道者不能拘泥于世俗，更不能被自身观念局限。

    正因为沈素不给自己设限，在发现和包容更多当下未知的事物后，才会有不断进步和提升的空间。

    素娘自来体弱，非一日能找补回来，进补也需有序，待到7分饱后，沈素便停止了进食。

    见沈素吃了半碗饭和半条鱼，便起身回房，林氏心中渐渐又活络起来。

    早上因沈素炸了院子，林氏被唬得半死，见沈素离开后，她忙不迭找人去往庙中求了份驱鬼符回来。

    因为林氏实在是想不明白，好好的素娘为何独独今日便发起狂来，想也只推脱是招了邪祟。

    现得了沈素的鱼汤，林氏忽又觉得沈素会武也不坏事。

    毕竟若会刺绣，又会打鱼，往后桌上常见荤腥，于她和贺儿来说岂不是愈发的好！

    主意打定，林氏觉得得先想法子将人笼络住。

    心念一动，顿时想起过几日要去镇上交货，不若到时就带那丫头一起去，到时候扯几尺布头给那丫头做几身衣裳，人也就盘卧住了。

    想到这，林氏笑将起来，伸手夹过剩下的半条鱼，自又多添了半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