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香烟袅袅,瑞脑沉沉。

    更漏的滴水声在檐下似远还近。

    “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了!小姐——”

    屋门被从外重重撞开,蓬头垢面的侍女随柳跌扑而入。

    卧于榻上的明轻烟脑袋如灌了铅般沉重,浑浑噩噩,一双媚眼勉强撑开半丝缝:“何……何事慌张?”

    说完她不禁怔住,入睡前分明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却是神智不清、嗓音干哑,宛如患了重症?

    “仙军攻进来了!护府大阵已经撑不住了!”随柳不管她如何反应,只上前一步毫无顾忌的将她半个身子搭在胳膊上,“城主和夫人在前迎战,我带小姐走后院密道……”

    明轻烟使尽浑身力气,却仍挣不开随柳的蛮力:“什么仙军?”

    院外,大火四起,黑烟滚滚,一顶碧蓝色的大阵罩于城主府上,勉力抵御着外界不可计数的灵力攻击,隐隐已可见斑驳裂痕。

    小儿啼哭,野犬嘶吠。

    远远便能听见仙军的铁蹄踏碎白玉城的大街小巷。

    那大阵外井然有序的银甲黑氅,肩上骧着长剑徽志的身影——果然是传闻中的仙门大军!

    “怎么可能……”明轻烟喃喃。然而城中妇孺的惊叫划破长夜,她顾不上一脑袋混沌,抓住扶着她的随柳道:“护城大阵为何无效?!”

    随柳惊讶的转过头来:“护城大阵昨日便破了。”

    “昨日?”

    可昨日她分明才与崔家娘子赏了桃花,抱着两壶桃花笑在山上喝的不省人事……

    是了,桃花!

    她旋即低头看自己笼在身上的玄色大氅,严冬的冷风从衣缝间灌入——

    现在根本就不是春天!

    明轻烟攥紧了衣袖,一片昏沉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明:“如今是何年何月?”

    “逢春二十三年冬。”

    仙帝悲悯,年号逢春。只是她记忆里的昨天,是逢春一十三年的春天。

    原来是在做梦么?她虽仍被随柳架着疾走,心上却放松了几分,也有余力关心起旁事:“明栩安呢?没跟着一起跑?”

    这家伙,素日难见人影,在她梦里怎么也是一个混样。

    随柳似乎因她突转的口气愣了两秒,道:“少主与城主和夫人一道在前迎战。”

    明轻烟差点为梦里的荒唐设定笑出声:“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去凑什么热闹?”

    不怪她嘲笑,明栩安虽大她两岁,可每日只知招猫逗狗,拿了一柄剑学点术法皮毛便在白玉城内“行侠仗义”,完全没个一城少主的模样。

    “少主身残志坚,自然不能弃白玉城不顾。”

    “身残志坚?”明轻烟没明白这句话为何故,明栩安虽然术法不精,但也算不上身残吧?

    随柳仰头看了看头顶摇摇欲坠的大阵,加快脚步:“大阵快破了,我们得快些。小姐身上还有……”

    话音未落,只见护府大阵自西南一角龟裂开来,伴随着震耳欲聋之声,眨眼间便四散坍塌。

    破碎的灵力恍如冬雪,纷纷扬扬。

    一支利箭势如劈竹,穿过重重灵力阻碍,直射她的面门!

    “仙仙小心——”

    下意识的闭上眼。

    再睁开时,一个身影替她挡了那一箭,被箭势冲撞在院墙上。

    拐杖断成两截。明栩安倒在墙角一脸狼狈,撑起半边身子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大口的黑血:“仙……”

    “明栩安!明栩安!!”明轻烟瞳孔骤然放大,对此情此景终于有了几分实感,她冲上前去抱住那身形憔悴、与她记忆里完全不相称的人:“明栩安!!”

    “仙仙……快走……”喉咙里咕隆着血水,明栩安死死将她环抱自己的手掰开,“别让……落他手上……”

    “仙仙快走——”

    “轰”的一声,高阁塌陷。一束灵光闪过,将飞奔而来的两人压倒在地。

    随后,倒塌的阁楼重重倾斜,压向了母亲的一侧身体。

    “素儿——”

    父亲的长剑砍出一片血雾,却被仙门的灵光死死压制。

    高楼坍圮,尘埃满目。

    “爹——娘——”抱住明栩安的她见了这一幕,泪水夺眶而出。

    府门大开,门外立着仙门驯养的汗血战马,其上坐着一位身着银甲黑氅的身影。那人逆着火光,手持长枪。

    一只信号弹自他面前升起,照亮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眉间有峻山,眼底似深渊。

    随柳看见来人,不自觉捏紧明轻烟的胳膊:“怪不得护城大阵破的那么快,来的竟是仙门统帅四军的战神……”

    只见那人趋马缓步向前,高高在上。

    他一柄长枪划过明轻烟的眼前,割断了她几缕长发,枪尖抵向地上不省人事的明栩安。

    护府大阵碎片纷飞,似一场鹅毛大雪。

    马上之人,冷峻无情。

    他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长夜里响起。

    “天机书,必须在仙门手里。”

    “老夫还有一口气尚存,你谢胤就休想拿到天机书。”父亲周身陡然爆发出一束灵光。只见灵光直冲云霄,与破碎的护府大阵融为一体。

    明城主的面容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身形却未曾后退半步。他这一生苦苦修炼来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残破的大阵,试图为最后的屏障注入一脉生机。

    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爹!”明轻烟跪倒在地,目眦欲裂,双手狠狠抓住身旁的瓦砾,指尖渗出血来。

    银甲统帅依旧稳稳坐于马上,冷眼看着,眉间未起半分波澜。他扬起长枪,枪尖寒光凛凛,对准明城主的方向,声如寒铁:“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众军听我号令,踏平白玉城——”

    *

    “不——”明轻烟猛的坐起身来。

    “砰”的一声,脚边的酒坛被她踢了出去,撞在桃花树干上,碰得粉碎。

    “怎么了怎么了!”一旁正在呼呼大睡的崔璃被惊醒,也猛的弹坐起来。

    明轻烟大口喘着气,目光逡巡一转。四周桃花正盛,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树梢洒了下来。

    一袭竹垫,三两抱枕,满地的花瓣和只翻了几页的诗书。

    “好像……做噩梦了。”明轻烟喃喃。

    “桃花笑这么甜的酒,喝了竟会做噩梦?”崔璃睡眼惺忪地嘟囔道。她抱起另一坛没开过的酒,又揭开封条,喝了几口。

    崔氏专司玉器雕琢,她贵为崔氏嫡长女,每日都被祖父要求精修手艺,好不容易才告了半天假。

    “呼——”崔璃舒舒服服又躺了下来,枕着抱枕,视线穿过头上的桃花树枝,望向湛蓝的天空,感叹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呐~”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人应和。转头望去,只见明轻烟还直愣愣的看着地上发懵。

    崔璃侧过身面朝向她,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喂,什么噩梦让我们明大小姐这么后怕?”

    明轻烟回过神来,望向崔璃:“我梦见仙军火烧白玉城。”

    “哎呀,噩梦罢了。仙门和白玉城有溟海之约,仙门那些老顽固恨不得把仁德二字刻在脑门上,哪可能对我们赶尽杀绝?”

    在仙帝称帝之前,这片大地的统领权掌握在普通人的手上。那时,修仙虽为众人所向往,但修仙者多专注于修行大道,不染凡尘权力,各地的治理皆由非修仙的寻常官员负责。然而,随着修仙世家的兴起,这种格局被逐渐打破。

    直至两百年前,妖族大举祸乱人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一位仙君横空出世,以修为无上、威服天下之名,率领各路仙家平定了那场席卷三州的浩劫。妖乱平定后,他挟天道之势,于京城以“护佑人间”为由逼迫前帝禅让,自此,天下一京三州十二郡皆归入仙门管辖。

    至于旧朝皇室,则被迫偏居溟海上的一座荒岛,换得与仙门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一纸溟海契约。

    “他们若真讲仁德,两百年前便不会逼我先祖让位。”明轻烟冷笑一声,仙门中人,嘴上说着大道,骨子里也不过是追名逐利的小人。

    崔璃闻言稍稍一愣,却还是不太相信:“话虽如此,但溟海契约毕竟是仙帝亲定的,仙门要撕毁自己的名声和信念,可不是件小事。”

    确实如此,两百年来,仙门和白玉城各自独立,从未起过纷争。

    也许当真只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梦,明轻烟轻捶着昏胀的脑袋。

    “话说,在你梦里,我是什么角色?”崔璃兴致勃勃的凑上前问道,“是不是英勇不屈,陪你一起把那些仙军打得头破血流!”

    明轻烟被她逗笑了,揶揄得看着她:“我梦里根本就没有你呀,见到白玉城有危机,都不敢出现在我梦里的胆小鬼~”

    “好呀你明轻烟,做梦居然忘了我!”崔璃笑着扑上前去,伸手挠向明轻烟的腰间。

    “别闹!”明轻烟连忙躲开,却忍不住被逗得咯咯直笑。

    两人你追我躲,漫天的桃花在嬉闹中飘落。

    初日微暖,花香醇醇。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柳焦急万分的跑了过来,连站定的功夫都没有,急声喊道:“城姬——城姬不好了!少主和仙门中人在宁安楼打起来了!”

    桃花树下的笑声戛然而止。明轻烟蹙起眉头,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

    崔璃也从地上跳起,拍掉身上的花瓣,惊讶地问:“明栩安又闯了什么祸?”

    随柳喘着气,急速答道:“少主和仙军打起来了……宁安楼的屋顶……他已经掀掉半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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