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来临,秦经师坐着轺车来到了姜府。姜堰、李氏和大母迎接出去,而姜小雅在和姜大雅在得文轩内喝茶下棋。
“这位秦经师经师教导严不严啊?”姜小雅问道。
“听弩弟说这位经师可是吓人的很呢,教人严格,”姜大雅说道,“不过,听闻秦经师有个容貌不错的孙子。”
“阿姊怎么每天都在想着这些郎呢?”姜大雅责备地问。
“我后年便要行及笄礼了,那时我方可以结婚,我自然要开始物色郎君了。”姜大雅诺诺地笑着说。
“唉,”姜小雅叹气道,“明日就要见经师上课了。”
“想这些做什么?”姜大雅说,“接着下棋吧。”
翌日姜小雅寅时二刻的时候就被芣苢叫醒了,“女公子,今日要拜见经师,可是第一次上课啊。”她开始拉起小雅,“刚才朵儿阿姊来了,说将廊下阁改为了廊下轩,经师就在那里授课。”
姜小雅梳洗穿装,梳了个相对成熟的椎髻,穿了碧落单色的绒袍。一路上看着未化的雪景,阳光撒下来有些暖,却还是冷。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廊下轩,路上还碰到了睡眼惺忪的姜晴。
轩内已经大变样了,变得像个藏书阁。姜大雅和姜驽已经坐下了,姜狮和姜璸也随后赶来。刚来姜大雅就拉着姜小雅坐到后面两个位置,姜晴也跟上。支踵上绑了兽皮,垫子也是绒皮的。
大雅坐到小雅身边问道:“幺妹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不错,”小雅回道,“大姊为什么这样问?”
“我对经师还是怕。”
“大姊不是还期待经师孙子吗?怕什么?”
“经师总不能带着孙子来吧?”
“大姊有什么担心的?”姜璸扭头低声询问道,“我猜啊你们是成不了的。”
“你来凑什么热闹,”姜大雅愤怒地说,“看你的圣贤书罢!”
这时秦经师进来了,他白须鬓染,身着凝夜紫绒袍皦玉缠枝深衣,脱了木屐进来,手里还拿着戒尺。六人起身拜见。
姜驽作揖先道:“小子拜见经师。”
姜大雅和姜晴也行屈膝礼道:“姜家娘子拜见经师。”
姜四郎、姜五郎接着作揖道:“姜家公子拜见经师。”
姜小雅最后行屈膝礼道:“姜家娘子拜见经师。”
秦经师惊讶地看着姜小雅道:“呦,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小娘子啊。”
“回经师,”姜小雅礼貌的回道,“小女因做事爽出,顶撞了大母不敬,被遣过来听圣贤道理,经师不必挂心。”
经师笑了笑,道:“巾帼不让须眉,女子当自强,具不沉溺于虚幻泡影之中。学圣贤,知道理,打小学起当然是好的,你大母有心。”他看了看位置,“小娘子们坐在前面吧,公子们坐后去。”
几人听话换了位置,然而姜大雅非常不乐意,她不能打盹了。众人坐定后秦经师开始讲课,当讲到有关家族的兴衰时,秦经师饶有兴趣地询问道:“家族事大,兴衰天定,可有旁见?”
姜驽当然先上,作揖道:“家族为重,而后息可畏,是家族的重中之重,故家族大事,兴衰后生可以。”秦经师点点头表示赞同。
姜大雅而后起身作礼道:“小女不认,我认为家族大事由家主导领,阿父便是如此,阿翁在战场厮杀才换来我们的繁荣,你我才能有吃有喝、有奴有婢地养尊处优。”秦经师和姜璸都赞同。
然而姜狮不同意,反驳道:“既然大姊那么讲,三弟也有见解,阿父的厮杀固然重要,但没有天家的赏识也是虚空。”
秦经师也道:“天家赐家主,家主授后生。”课程在午时结束了,秦经师坐车回家去,回去前大母和夫人还专门和他交谈了一会儿。
午膳时善有堂传来话——家主被天家受命,前往尧县平反判乱。大母放下碗筷看着传话的嬷嬷道:“快!快!快扶我,去善有堂。”姜小雅也跟着起来,随着大母去到善有堂,一路上几人都是着急忙慌的。
快到了善有堂时大母就颤声呼唤道:“儿,我的儿。”姜小雅第一次感觉到大母失礼了。
“阿母!”姜堰和李氏迎接出来,姜驽和姜大雅随后,姜驽还在嚼着饼。
大母握住姜堰的手道:“饭儿,你又要出征?”
姜堰小声地对大母说道:“阿母孩子都多大了?别叫我乳名了。”
“多大也不行啊,你便是我的儿。”大母吼道。姜堰尴尬的笑了笑。
“是,儿子要去尧县了,平反叛军。”
“何时动身?”
“下午便走。”
“当真如此着急?”
“我可等,那些被迫害的尧县居民可等不了。”
“行,”大母点头道,“老媪我陪你践行。”几人进屋去了,又上了两案一样饭菜,大母坐上座,还没吃几口柳姨母也跑来了。
“家主!家主!”柳姨娘在外叫道。李氏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姜堰应为大母在不敢妄动。柳姨娘三母子被拦在了外面。大母喝口桂花酒道:“让他们进来,置三张案,和我们一起用吧。”柳姨母、姜狮和姜璸进来后和各位见礼,在右边坐下了。
“这一次,天家派你多少兵力?”大母看着碗里的汤饼问。
“回阿母,一师的兵力。”姜堰放下勺子回。
“怎么这么多?”大母看向儿子也放下勺子,“我记得尧县不大啊?这叛军人众否?”
“据前线通报,为一军之众,”姜堰说,“时间不早了,孩子要赶路了。”
“反正我也吃不下去了,”大母起身道。众人离开了善有堂,姜堰回卧房患上了甲胄,弓柲牵了急云来,一匹黑马。姜堰坐在马上,家人与他告别,大母、李氏和柳姨母泣涕涟涟,道不尽的嘱咐。
“行了行了,是时候了,”姜堰说,“该走了。”
“此去一别不知多久回来,”大母被李氏扶着说,“家书定八百里传回来。”
“孩子会的,”姜堰道,然后勒马回头带着弓柲离开了。
众人一直盯着姜堰,消失在大街尽头。
冬至来到,府里的善有堂、桂七堂、得文轩、弄流阁和付月阁纷纷挂上了九九消寒图,烧火坊还做了羊肉饺子。
“大母,这一碗月牙馄饨是孙女为您包的,那一碗是饭嬷嬷做的,”姜小雅伏在桌案前梳着两个啾啾,一脸等待夸奖的模样说。
大母先端起饭嬷嬷的那碗吃了一口,又端起小雅的那碗尝了尝。黑红色漆木鼎内白色的月牙混沌在不停的遨游。大母品味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美味,看来我们的小雅还是持家的。”大母又喝了一樽热的桂花酒。
燕嬷嬷神助攻对大母道:“太太不知,小女公子寅时一刻就下榻跑到烧火坊和面制馅,忙活了半天呢,手都冻坏了。”
“啊?”大母看着姜小雅,“快来给我看看。”
“无碍,只是有些冷而已,”小雅强撑着说。
“嘴硬,”大母拉来她,看了看姜小雅的手,叫人拿来了冻疮膏,给她上药。而后喂她吃月牙馄饨。
午后李氏和大母在桂七堂里绣花,姜大雅也学着针织。突然燕嬷嬷进来了笑着说:“太太,夫人、女公子,家主来家书了。”
“啊?”大母激动地放下针毡站了起来,“快拿过来,让蓉儿读读。”
李氏忙摆手道:“慈姑,您知道儿息不认字的。”大母点点头。
“雅儿,你来阅读,”大母说道。姜小雅道:“大母孙女怎么好办?”
“快,快,”大母让燕嬷嬷把书信给到小雅。小雅不得已打开泥封,抽出书简读到:
“阿母在上,妻子在旁,书信一封,告知情况。连日奔波,率一师之兵赶往尧县,安营扎寨,妄图偷袭。天黑之时领军入城,却乌龙一场。敌报有误,敌军匪在尧县。而后得知,敌军应在千里之外的螃县,又率将下昼夜不息,到螃县后,县已沦陷,城内无甚生命,不能描述。连追三日,赶上敌军。厮杀不止,拼搏不停。追亡逐北,取下旌旆。虽然胜利,但亡人不能归来,故留在螃县,请离魂,做道场,安息他人,抚恤家人,也待新任县令归来。儿、郎姜堰亲手执笔。景光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姜小雅读道,她内心不是很好受。大母和李氏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饭儿听起来无事,”大母捻着佛珠道,“他留在螃县帮扶难民也是积德行善了。”外面的雪不知不觉地飘了起来,看来明日又不能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