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雅第一次和大母痛哭一场后,双方就很快熟悉起来,无话不谈。每日的餐食也就不去善有堂了,而是在桂七堂和大母一起享用。
近期姜大雅也很少来找姜小雅了,大雅给出的解释是:“这几天姊妹们的聚会多的很,抽不出时间来。”此时她们在踢蹴鞠,小雅当然不信。
中秋节即将来临,这是姜小雅即将度过的第一个节日,几天前燕嬷嬷开始收集桂花,然后存在坛子里,一问原来是要做来年的桂花酒。
“嬷嬷,这桂花酒好喝吗?”姜小雅蹲在桂树边看着忙碌的嬷嬷问道。
“那是自然,老媪我独有配方,夫人可爱喝我酿的桂花酒了,”燕嬷嬷自豪地说道,“待明日中秋节来了,从地窖中取出几坛,掀开布盖,那十里都是香甜的!”
“哇,嬷嬷好厉害,可否教我酿酒?”小雅羡慕地问。
“女公子既然想学,那么老媪我就传了,”嬷嬷说。一个下午两人都在烧火坊忙活,封好最后一坛酒后姜小雅已经精疲力尽了。酒入了地窖,陈坛也出来了。可惜现在燕嬷嬷还不让起盖。
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中秋节来了,黄昏刚过姜家人就聚在一起,吃了晚餐。黑夜降临,姜府点灯,在妆花园内设了供桌,摆上瓜果时蔬,团圆饼和桂花酒,待到月亮上升到一半时就由辈分轮流上香祭月。姜小雅因为年龄小,就由阿母带了。
拜过月后又在园内摆了桌子喝桂花酒赏月。
姜小雅最期待开坛了,待坛开了之后果然有妙香飘出,酒移到了彝内用竹勺舀出。小雅和大雅都馋得不行,可是两人被阿父限制每人只能喝半樽,大母和姜堰却喝了两觥。柳四姨母喝了一斝,姜晴喝了两斝,姜弩喝了两觚,姜狮和姜璸分别喝了三爵,阿母直接喝了一罍。
桂花酒不醉人,一家子将没喝完的酒封存留在以后喝,然后姜堰让人取来裘皮,要去走街串巷了,姜小雅已经在姜府呆了半个月了,还没出去过,今天刚好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姜小雅和姜大雅一辆马车,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不久就到了“市中心”,姜小雅还没下车就听见不绝于耳的嬉笑声,掀开帘子看见外面灯火一片,热闹非凡。由于年龄较小,小雅享受不到自由,她必须由大雅抱着,以防走丢。姜堰和大母倒是在干正事,努力给朋友家送裘皮。李氏带着女儿、小雅和儿子猜灯谜,可战绩不尽人意。柳姨母则带着两个儿子和姜晴与世家子弟交友。
后半夜一家人每人在长流河里放了盏河灯,祈求心愿。直到天快亮了才坐车回去。这一夜玩的尽兴。
桂七堂门前的桂花渐渐落下,一天姜小雅坐在门前想起《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桥段,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立起了花冢,芣苢不解地问:“女公子这是何意?将花埋葬。”
“诗意,”姜小雅这是闲出屁来了。下元节和重阳节家里都在忙着祭祀,而女子不能参加,所以这没有影响到小雅什么。
腊月到来,府里开始做新衣,料子由辈分高低开始分,而小雅最小,分到的都是老气的颜色,没有一匹是她喜欢的。她挑选着老媪带来的布匹,脸色发愁。大母看出了小雅的不悦,便问到:“无有欢喜的?”
“大母,这些颜色都太老气,我穿了便是不称的,您想想,孙女穿这身不就如同装嫩的妇媪穿粉色嘛?”
“嘴皮子倒厉害,你怕是惦记着大母的棺材本呢吧,”大母笑着说。
小雅立刻辩解说:“怎么会呢?孙女是为了给大母撑门面才这样说的。”
“你倒是考虑周到,难不成大母考虑不周到了?”大母笑着反问道。
燕嬷嬷紧跟着笑道:“夫人已经为女公子留下布匹了,摆在女公子的寝阁里的榻上呢。”
“真的?!我便是知道大母疼爱孙女了,”说完就领着芣苢一路跑到自己的闺阁,那里果真摆着几匹布料,颜色正配自己,喜不自胜。
赶紧跑回去感谢大母道:“大母果然知我,颜色具是孙女喜爱的!”
大母宠溺地说道:“那是自然,我平日里看你就穿那几种颜色,谁不知道。”
而后那些老色的布就赏给了下人做衣服。冬日第一场雪来临之际,衣服具做好了,烧火坊做了腊八粥,喝过后全身都是温暖的。姜小雅喝了两大碗,大母也喝了一碗多。
小雅开始长肉了,燕嬷嬷兴奋道:“冬日里最难留肉,女公子却涨了几两,确是夫人的照顾啊。”大母满意的点点头。
姜小雅却打趣儿说道:“大母每日都恨不得十顿十顿地喂饭,喂家彘也没有这样喂的,怎么会不长肉,不长肉那倒是奇了怪了。”
“顶嘴,”大母笑道道,“你难不成还想吃不饱饭不成?”
“没有,没有,大母误会了,我这是想如果真变成豚彘了,让大母别喂我了,否则不出一个月便要被烤了的,那时村里办宴席独我就够了,哪里还需要多烧菜啊。”姜小雅玩笑着说。嬷嬷及身边的侍女都笑出了声音,芣苢在听了别人的解释后也笑了起来。桂七堂内笑声盈满,炉火温暖。
第一场雪下在了妆花园内池塘冻实之后的夜晚,翌日天亮的很晚,姜小雅被兴奋的芣苢拉起来看雪,小雅虽然困但是还是勉强起来了,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屋内的火已经成为灰烬了。两个孩子推开门就看见廊外皑皑一片,穿过廊下的活水还在流动,潺潺悦耳,姜小雅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雪,果然另有一番风味。冷也是真的冷。
“不行,好冷,待我整理好,”小雅说,两人又回到了屋内,芣苢重新点起火炉,屋内瞬间温暖(其实也没有,只不过姜小雅的幻觉而已),房间回温了姜小雅就让芣苢取无根之水来。
“女公子,何为无根之水?”芣苢不解地问。
“无根水便是天上的水,你去外面接些雪来就是无根之雪,化了方是无根之水。”小雅故弄玄虚的解释道。芣苢用一个双耳铜盆放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接满了半盆,放在火盆上融化,姜小雅就用这个梳洗。为了嬉戏方便她梳了个双丫髻;穿的是莲花上袄,香草下裳;着一双内绒布面木底屐;披了一件赤色暗纹提花斗篷。芣苢也披了件单色斗篷。
走过廊下时屐鞋一响一响的,大母突然出现在拐角处,她穿着黄色直裾袍;披着同样色彩的单色斗篷,拦住小雅问到:“去哪里啊?这样寒冷的天气,还跑出去野。”
“这是第一场雪,孙女自然要玩的尽兴开心了,”姜小雅亢奋的说,“我要把大姊、二姊、伯兄、仲兄和叔兄都叫醒过来玩雪儿。”
“小猢狲,你去了不被他们骂回来就不错了,还妄想把他们都叫起来。”大母点了点姜小雅的头。
“不会的大母,我会尽力去办,这样的天气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你快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把他们聚在一起。”大母说。小雅答应之后一溜烟跑走了。姜小雅在雪地里奔跑,这些天姜府的灯笼已经换成八角宫灯。
姜小雅最先去的是得文轩,当然了,姜大雅是不需要叫醒的。从远处就看见了轩阁的高顶,小雅在门前遇见阿母时行了个礼。
李氏笑道:“你们二姐妹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大雅已经梳洗完毕等你了,快进了吧,别着凉了。”
“大兄也在吗?”
“他一早就去了秦经师家上课了,有事?”
“无,谢谢阿母,”姜小雅又行了个礼。李氏让开带着云儿和朵儿走入了雪中,小雅推门进去,看见姜大雅穿着赤色斗篷端坐在一边布垫上,就道:“阿姊,我们去叫二姊下榻。”然后拉起她穿上屐履跑去,身后是得文轩燕二嬷嬷关心的话:“慢些,别跌了!”
付月阁高楼外雪地里有个斜棚,两面有屏风,赧嬷嬷穿着暗紫色斗篷,她跪坐在门口的草席上纳鞋底,身边还有个暖炉,嘴里哼着曲儿,在见到两位女公子后移开支踵起身道:“女公子们留步,晴娘子还在休息,不便打扰。”
两姐妹回礼,“那么待她醒来传她去妆花园与我们玩耍,”姜小雅道。然后带着大雅转身跑走了,赧嬷嬷也关心道:“女公子!慢些跑。”
“小妹,你——你那么急做甚?我好累啊。”大雅气喘吁吁地说,她身后的秋灌被芣苢拉着跑。
到了柳姨母的弄流阁,那里有些小,但也是个楼阁,两位兄长在楼上开着窗户正不想好好习字找乐子呢,姜狮和姜璸看见姜大雅和姜小雅就知道自己可以溜走了,三步并两步的下楼,二人披上一样的白色斗篷。
柳四姨母打开了门,她给了小孩每人一个手炉,姜小雅瞬间觉得柳四姨母不仅人美心还善,果然两位兄长都样貌出众,礼貌待人,当然还是稍逊于两位阿姊的。
很快四人就各带着随从到了妆花园。那里的雪可以到姜小雅的膝盖了,但雪似乎还不想停,没办法四人只能暂时躲在魁星亭内观雪。
“这雪怎么越下越大?”小雅无奈的叹气道。
“放心幺妹儿,这雪终会停下来滴,只是时辰不到而已,”姜狮说道。
姜大雅立刻反驳道:“你这不是多此一言吗?!我还说你终会亡命,只是年岁不到而已。”
“是是是,大姊说得都对,弟不敢当,”姜狮敷衍着说。
“这雪会在午膳后停,”姜璸说道。
“你怎么知道?”姜小雅好奇地询问道。
“猜的,”姜璸简短地回答。小雅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的这位仁兄,可是他说的没错,已经巳时四刻了,雪一点儿停下的迹象都没有。
“公子!公子!”,白茫茫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打着伞。
“大姊你看谁来了?”姜小雅伏在栏杆上踢着腿问。
“好像是柳姨母身边的角儿,”姜大雅眯起眼睛看。角儿穿着绿色的斗篷一路跑过来,还带了两把伞。
“四公子、五公子,四夫人叫我来唤你们回去用膳。”角儿说,然后把伞给了自家的公子。
“那么大姊、幺妹,我们回去了,”姜狮说道,姜璸也学着四兄说了一遍,两人回去了。
园子门外又来了燕嬷嬷,她也带伞来了。“小女公子!太太传您回去用膳。”
“那么我也先走了。”姜小雅悻悻地说。
“大女公子也一同去吧,夫人去赴褚夫人的宴会去了,午膳也在太太那里用。”燕嬷嬷说。
“阿父呢?”
“家主今日不回来了。”
姜大雅震惊地问:“我能否不去?”
嬷嬷笑了笑没有说话。大雅被带到了桂七堂,堂内已经摆好了四张食案,大母和姜弩坐好了。姜大雅和小雅见了礼就坐下吃饭。其中除了大母和姜小雅在开开心心的聊天,另外两姐弟都不敢多说话。
午膳过后外头的雪果然停止了,外面的天空是珠白色的。下午姜弩没了课程,陪着两人一同又去了妆花园,那里姜晴、姜狮和姜璸已经在玩了。
姜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羊角,然后绑在木底屐上,一步一步的到冰上滑。姜大雅在和姜弩在魁星亭下的假山边堆雪狮子。姜狮和姜璸在打雪仗,虽然两人之间只差了一岁,但哥哥还是单方面碾压弟弟。姜小雅也想学滑冰,求了姜晴半天,二姊为了安全考虑给小雅绑上了护膝。
“首先,你得站起来,不要像一只哈巴犬似的趴着,”姜晴说。姜小雅正趴在冰面上,她从来没滑过冰。
“女公子,您小心点,”芣苢担心的说道。
姜小雅的确需要小心,她刚站起来就打出溜滑儿摔了一跤。
“对,冰嬉就要多摔几次,”姜晴鼓励地说,“你权且练着,我先滑去了。”她以一个华丽的转身滑开了,因为穿着方便的短尾直裾袍,外头套着粉色的素纱褝衣,很潇洒美丽。这艳羡到了姜小雅,激发了她的斗志,起来后跌倒,跌倒后起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终于在姜大雅塑好了狮身后姜小雅可以站起来走两步了,只不过身上多有淤青。
晚上回去后燕嬷嬷发现了淤青,正在卧房里给小雅上药。
“你别管她!这是她自找的!”大母愤怒的说,她的声音穿过了墙壁透过来,“权且让她疼着罢!”
“太太就不心疼?”燕嬷嬷反问道。
“她就是吃堑少了!让她疼!”大母道。
小雅反驳道:“大母这也是您放孙女出去玩的呀。”
大母推开了门,趋进来,“难不成去玩冰嬉也是我允许的?!”
姜小雅立刻服软道:“大母孙女知错了,不该玩这么危险的游戏。”
“哼,你要是能知错就好了,”大母拍着桌子说,“月后我就请秦经师入我府里来,叫你们这些顽皮好好学学礼!”
“大母您别气坏了身体,孙女定会倾心学习,”姜小雅对芣苢使了个眼色,芣苢当即哭着说:“太太您别生气了,女公子在六姨母膝下时每晚没有炭火,艰难度日,因此患上了一种寒冷后被吓到就会生病的病。”
姜小雅顺势咳嗽两声,表示真实。大母转换话风关心起来小雅。小雅卧在了棉被里,外面又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