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凭心而论，忽略那些疤痕，说095是件完美的艺术品都不为过。比美大赛里，它能打败99.99％的人类，是一种乍一看分不出性别的美。
可惜那些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
叶牧野极其认真地拿着剪刀比划着，又问它：“你想要剪多短？”
095炸了眨眼，指了指叶牧野。
“我？”叶牧野哑然，随即他轻轻抚过095的长发，低声说，“到肩膀，给你扎麻花辫吧。”
他还可以给它别个贝壳发卡，那可就跟美人鱼一样了。可惜家里没有——小商品市场应该有吧？
再给它买点药膏什么的。
等它伤好，就带它走。
银色长发像是随着过往，一同被剪刀横断。095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和过去已然不同。蓝紫色瞳孔和周围格格不入，璀璨夺目却又不免透露着些许诡异。
它一时有些惶惶，等再回过神时，已然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已被叶牧野修剪好。视线往上移，叶牧野正认真地拿着吹风机吹着自己剩下的银发。
它看到叶牧野修长的手指捋过发间，轻而易举地便能用发圈缠绕住它们。
它的喉结微微滑动，眼神也不自觉有些晦暗。
“还可以吧？”叶牧野不确定地问，“我觉得我手艺还行了……话说回来，你饿不饿？你要吃什么东西吗？”
095摇了摇头。
“那我出去买东西了啊？”他摸了摸095的脑袋，“你等我回来？”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095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它借着鱼尾和手臂的助力，便轻而易举地出了水面，一起来竟比叶牧野还高出半个头。
“喂——”
095用手臂虚虚环住了叶牧野的颈，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间——在他的面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得逞以后，095便迅速沉入了水中，整个过程连水花都没被打扰。
而叶牧野落荒而逃，脸颊与耳侧的温度迅速上升。
什……什么啊。
这种乱七八糟的坏毛病得改掉吧！
***
湖城的雨季真得长得没边，虽然入了夏，但还带着些许阴冷，覆在骨上，生教人难受。
小商品市场的商品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说实话，叶牧野觉得哪个发卡都适合095。
“您是说，这些全包了？”老板讶异地张了张嘴。
叶牧野把自己闷在口罩里，点了点头，小声说：“这些，那些，全都要了。”
逛的时候还看到了能浮在水面上的小鸭子——这个也要了。不管是什么，叶牧野想，只要是和095有关的或者是它可能会喜欢的，他就都想要。
“诶，叶老师！”迎面走来的女子明艳大方，是夏然，“这么巧啊，在这里都能碰见。”
是花了20w买他的画的人。
“夏老板。”叶牧野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好巧。”
“诶，你这大包小包的，买的全是发卡？”夏然会心一笑，“给女朋友买的？”
“呃？”叶牧野连连摆手，“不、不是。不是女朋友——”
夏然问：“那就是喜欢的人了？”
喜……喜欢的人么？
姑且算是吧。
叶牧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嗨呀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了，还是叶老师会经营生活，唉，不像我。”夏然叹气。
嗯？
叶牧野顺着夏然的话问：“怎么了？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感觉会出20w买画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困难吧——
“我家养了很多宠物嘛。”夏然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买画，寻找人鱼，纯属是个人爱好——养宠物也是啊，但是前几天这些祖宗又给粮食吃完了，我就只好再来进货啦。”
她晃了晃手里的宠物粮。
叶牧野点点头：“夏老板养的什么宠物哇？”
“就是小猫小狗小仓鼠小鱼啊——诶叶老师你肯定不知道，我上个月买的大概有几十条热带鱼，还会洄游呢，可漂亮了！鱼粮也用得快——”
“唔。”叶牧野抬了抬眼，不动声色地问，“夏老板知道鱼喜欢吃什么？”
“看种类的吧？不同重量的鱼也有不同特点的嘛。”夏然弯眉，“不过既然是鱼，就肯定会有共通点，我倒是知道它们可能会喜欢的玩具——不过叶老师家里也养鱼么？”
我家里那条——
叶牧野纠结的神色落在夏然眼中，后者微微翘了翘唇角，便也不再为难他，主动给他递了个台阶下：“那脾气应该很暴躁。叶老师可以去二楼的西南角看看，那家店卖很多养宠用品。”
“好。”叶牧野说，“谢谢。”
***
叶牧野刚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塞进后备箱，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哭声，仿佛要刺入他的脑海，搅着他的脑浆。
他关上后备箱，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像个蒸汽机一样啊呜啊呜地哭。
约莫七八岁，大概父母走丢了罢。
小姑娘没穿鞋，鼻头红红地，站在原地掉眼泪。
小商品市场的停车场此时的人格外少，叶牧野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只有小女孩和自己。
那小女孩也像是看到了叶牧野，不自觉用手指攥进了连衣裙，像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过来。
叶牧野也在犹豫，要不要善良一次。
……算了。
叶牧野轻轻叹气，还是认命地朝着那小姑娘走了过去。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和一颗珍珠。
那是一颗极大的珍珠，在昏暗的环境下发着明亮的光——谁塞他衣服口袋里的？不会是095吧？
那到时候回家再去问问。
他又将珍珠塞回口袋，拿着大白兔奶糖小跑至小姑娘身边：“请你吃糖！你的爸爸妈妈呢——”
还未说完，一阵剧烈闪光的白炽灯便出现在叶牧野的视线中，“嘟嘟嘟——”的汽车鸣笛伴随着小姑娘的哭腔一起刺入自己的耳朵。
时间一下子像是放慢，叶牧野看到一辆失去了控制的汽车直直地朝着自己这边开来。他立刻要带着小姑娘走，就发现手腕紧紧被人攥住，他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姑娘满是血的眼眶。
“轰——”
汽车侧翻，大火迅速腾着汽油烧了起来，灼烧感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叶牧野。
“我靠——！”
叶牧野猛地睁眼，开始剧烈地大喘气。没有……没有驾驶员的汽车，都是血的通红的眼眶。
“唔？”夏然的脸又映入眼帘，“叶老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被吓到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我……我。”叶牧野眼神还在涣散，没有聚焦，“我操。”
夏然皱了皱眉，之后才说：“要不要去买个冰淇淋压压惊？怎么忽然就被吓到了？”
“哦——哦。”叶牧野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的丢人，“抱歉，先失陪了。”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没有珍珠。
便落荒而逃。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夏然一点一点收回了笑意，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耳机。省略电流的“滋滋”声，夏然抬了抬眼皮，问道：“听到了？”
“嗯。”对方传来一声不轻不淡的声，“所以，这就是异端095的下落。”
陈述句语气。
“是。”夏然说，“一队继续跟进。”
“夏队！”耳机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检测到了异端值！”
夏然面色一变，便忽然想到叶牧野心悸的神情。
假设叶牧野和异端095存在联系的猜测是真的——而异端095的能力是——
***
什么东西啊这都是。
叶牧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小商品市场门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多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但是让他一下子对地下停车场有点ptsd了呢。
哈哈。
要进去吗？
进吧，他可是无神论者，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他走的每一步都小心又谨慎，很快他发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于是，他跟快就像是一阵风，迅速钻进了车内。
没有什么红裙赤脚小女孩！
哈哈，自己吓自己！
叶牧野还没来得及哄自己，就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哭腔。他一阵心悸，便默默地把自己缩了起来。
但哪怕是隔着汽车，那阵哭声还是在搅着叶牧野的脑子。没事，没事哈。
他把自己缩进脚踏区域，又拿了条车上的毯子给自己盖起来，开始胆战心惊地后悔刚刚为什么要下来。他这人有病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敲窗声。
叶牧野整个人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微微抬头，就看到车窗外浮动着黑色的发丝。
“滴答——”
他亲眼目睹一滴血滴在了自己的车窗上。
我靠啊啊啊啊——妈妈！我这辈子是不孝子没能尽到侍奉您的职责，我下辈子再给您做牛做马啊啊呜——
他一动不动，眼神安详，已经快死了。
下一秒，一柄长刀竟然直接穿破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刺入副驾驶位的椅子中。
叶牧野心里一阵悲鸣，就把自己埋进了毯子里。耳边是炸开的哭声和金属刀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亲爱的妈妈，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儿子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喂，小女孩已经消失了。”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还不出来么？”
……啊？
叶牧野小心翼翼地抬眼，就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年坐上了自己的车，他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啊，一不小心把你车的玻璃砸碎了，你的车我们会给你报销的——”
叶牧野抽噎一声，这才爬了出来。
“怎么进的去的？”那少年有些好奇地说，“你体格还挺小，换一个人都进不去。”
他的眼睫如鸦羽，声音清冷如寒月。
他从善如流地朝着叶牧野伸手，说道：“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好，叶牧野，我是异能局现第六席江星稀，电话是137xxxxxxx9，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事情，所以直接说目的了，我，是想跟你聊聊异端095的相关事宜。所以建议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
异能局，第六席？
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叶牧野：“啊。”
叶牧野：“你好！”
“嗯。”可那少年又说，“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是小女孩，实际上是异端105变化出来的模样，它具体长什么样子我就不同你讲了——总之，就算你不下停车场，你也会和它遇到，因为它是为095而来的。”
叶牧野：“哦哦。那你一个人就把105打败了，你真厉害！”
“不是的哦。”那少年说，“我说了，那只是一个幻象，异端105并没有死亡，它还存在——你看。”
叶牧野顺着少年抬起的指尖抬头，就看到了一辆没有驾驶员的汽车直直地朝着自己开来。
“啊啊啊啊啊——！”
叶牧野的魂都要被吓没了。
就在他要昏厥的前一秒，看到那黑发的少年弯腰从驾驶位底下取出了一颗珍珠。
“嘭——”
大火迅速淹没叶牧野的视线。
***
叶牧野猛地回神，就一头磕在了方向盘上。此刻，他还在去小商品市场的路上。
他一阵后怕，将车靠边停，就小心翼翼地拨打了那个黑发少年的手机号。
……拨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