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彩镇陷入见青节前的忙碌时,风烬和季时归也没有懈怠。连续几日观察,除了还是有饿死鬼的魂魄少量聚集,似乎风平浪静。
越是平静越是坐实了两人心中的猜测。忙了一天,天快暗下去时两人才回家。
师父这时候睡下了,两人担心打扰到师父,就在院子里坐下,季时归轻轻在桌子比划了下,开口道:
“这里是客栈……这里是见青村……还记得哪些地方有饿死鬼聚集吗?”
借着月光,风烬看了看桌面,挥手圈了几个地方:“这几个是我来青彩镇时除的。”
季时归伸着他的手看了看,托着腮思考着:“再加上最近除的……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的确,刚开始只有几个地方时,风烬还怀疑过是与季时归左耳上相仿的绒毛有关。现在再看,几乎整个青彩镇都没幸免,东一块西一块,分布的很均匀。
“唯一特别的就是客栈附近要密集些,不过客栈我们早就怀疑过……”季时归叹了口气。
两人都没有什么头绪,只好把饿死鬼的事先放一放。只是明日就是见青节,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气氛就有些凝重。
两人起身准备回房休息,季时归先熬不住,但在临进门时,听见风烬转过来道:
“好梦。”
两人房间挨着,所以风烬离他不算远,这么一抬头,就能看清风烬的神色。
明日就是见青节,家里挂满了各色的染布。风烬长得高,屋檐下绑着的薄薄布料总是偏爱他,每次站在屋檐下歇歇脚,风就带着他们抚过风烬的肩头。
此时风停了,风烬倒是没有被布料抚过时痒痒的触感,只是一截长长的淡黄色染布轻轻趴在风烬肩上。
季时归抬头看看风烬肩头软软趴着的布条,又抬头看看与自己还有些距离的布条。
“……”
尽管风烬屋前的布料比他的长不少,他还是感受到了身高上的强烈差距。
他突然有些不想回话,就听见一声轻轻的笑。
“……”没想到自己偷偷的较量还被逮了个正着。
不过他并不纠结身高,风烬的这一声笑倒是轻而易举打破了凝重紧张的气氛。
“会长高的。”季时归道,其实也是暗暗安慰自己。
“是会长一点。”风烬点头附和道。
这句话怪怪的,季时归几乎马上道:
“很多,会长很多。”
风烬笑了笑:“嗯,很多。”
两人这么几句话,季时归倒是轻松不少。本以为会睡不着的夜,却难得有一个好梦。
第二日季时归起得早了些,果然风烬也早早就站院子里。
今日就是见青节,预想的紧张并没有来临,或许两人都了然紧张也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无法预知,就在平静中预防。
这句话季时归听师父念了很多次,当时没当回事,现在真正遇到了,才发现很有道理。
师父吃过早饭就不见踪影,倒是家里几罐酒也随之消失。两人也没有耽搁,轻轻门掩上准备到青彩镇去。
还没到青彩镇就听见闹闹嚷嚷的声音,形形色色的人、飘扬的新新旧旧的彩带,比任何一天都热闹,脚踏的青石板似乎都亮了些,映得这依水的小镇愈发古香古色。
风烬正摆弄几截缠在一起的彩布,就听见季时归远远地喊。
抬头一看,两人竟离得这么远了。
“风烬!快来啊……想什么呢……”
风烬不再纠结那团彩布,松开手指,朝季时归走去。
季时归刚刚边走边逛,一回头就发现风烬落后了不少,他下意识喊了声让人跟上来。
相处了这么些天,季时归心里早就把风烬当朋友了。
“人好多,别走散了。”季时归看着跟上来的人道,“我们逛一逛吧,今天真的好热闹。”说着注意力就被身旁的卖泥人的小摊吸引了。
说是泥人,其实是已经烤过变成陶了。只一眼,季时归就看中一只小小的泥人。
季时归凑近了看,风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愣住了。
这只泥人很可爱,几乎有些失真的可爱。周身蓝青色,粉红的脸蛋,颜色过渡的很好,清澈干净不刻意。
季时归被吸引住了,正准备掏钱,就听见小贩道:
“您真是好眼光,只是这是一对儿,最好还是买一对儿走。”
季时归看向那只小泥人身边,果然有只配色差不多的。
“那就买一对吧,拆散别人不好。”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就轻轻笑了起来。
买下那两只小小的泥人,季时归双手捧着他们细细地看。想了想,他从聚宝袋中掏了张符来。
泥人太小了,季时归慢慢地把平安符叠了又叠,轻轻附在一只泥人上。
“也不知道这平安符有没有用……”他小声嘟囔。
“我这个有用。”风烬道。
“啊?”季时归疑惑地抬头,再低头,就看见一行小小梵文隐进小泥人的身体里。
“我的梵文……这个是真的保平安。”
季时归点点头道了声谢,笑着把两个小泥人收起来。
两人慢慢地走慢慢地逛,看似玩闹,其实他们时时刻刻观察着附近有没有异常。
直到正午,青彩镇都沉浸在欢乐热闹的氛围里。
“难道我们猜得不对?不是在见青节动手吗……”季时归喃喃道。
“应该会在晚上,白日里太明目张胆了。”
季时归点点头,道:“那去神树那里看看吧,那里最热闹了。”说着指了指远处。
尽管有些距离,还有房屋的遮遮挡挡,还是能依稀看到一棵高大茂密的树。
“我带你走近道……”季时归张望了一下,默默计划着。
“这里。”季时归朝一个小巷走去。
小巷里青苔味很浓,看看脚下,墙边几乎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诶,有小花诶……”季时归蹲下来看墙角的青苔。
他似乎很放松,刚开始认识风烬时或许拘束,接触下来慢慢又变回十七岁好奇周围一切的少年。
风烬跟着他蹲下来,密密麻麻的小花,不算惊艳,却并不容易。
“很可爱。”他听见自己评价道。
“是吧?小小的……”季时归起身道:“带你去看看大大的神树。”
季时归信誓旦旦地带着风烬左拐右拐,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撩开相似的彩布条帘后,两人迷路了。
“不应该啊……我走过很多次的……”思索了一会,他恍然大悟道:“帘子的问题,以前都没有这么多彩布条帘的……看,它还打结。”季时归伸手理顺了那几条纠缠不休的布条。
看季时归都快把迷路归结到打的结上了,风烬及时道:“飞过去吧。”
季时归想了想,点点头:“抱歉啊迷路了……你会飞吗?”
风烬小幅度摇摇头,就在季时归震惊的眼神里挥了挥手,金色的梵文化成实体慢慢把风烬托起来。
“……”
季时归点点头,还是控制不住笑起来,边笑边掏了个符把自己托起来。
托物的符咒看起来不是很稳当,也有可能是季时归笑抖的。
“别笑抖下去了。”风烬无奈道。
“不是笑抖的……你怎么这么稳啊……”
“梵文是我的一部分,而且……”
“啊——”没等风烬而且出来,季时归猛地晃了一下。
风烬立即飞了个梵文过去,细细的梵文化成一条线连着季时归和他脚下的符咒。
“这样要稳一些吗?”风烬问。
“好多了,小小的绳子怎么这么稳。”
“绑鬼怪的。”
“……”季时归突然说不出感谢的话了,风烬也意识到不对,但看见季时归一脸不听不听的表情,他就觉得好笑。
刚从小巷里出来,潮湿的味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混着阳光的味道。飞起来果然不一样,直奔神树去,只是要接受周围注视的目光。
远远的看见这棵树时没有那么有冲击力,此时站在树下才发现,这棵树干云蔽日,枝繁叶茂,上面还挂满了彩绳,有风吹过来就荡起一树的春光。
阳光正好,叶片几乎反光到刺眼,幸好有朴质的彩绳挡了挡。
树下密密麻麻站了很多人,正往树上挂着彩绳,,风烬抬手轻轻抓住了发顶的一根彩绳,下面挂着崭新的木牌:
“何处相思明月楼。”
大概是刚刚挂上去的,风烬笑了笑,默默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再扫了扫周围的几块木牌:
“今天晚上要吃妈妈做的桂花糕。”又用墨水划掉“今天”,补了个“永远。”
“今年发财。”
“平平安安。”
短短的文字,甚至墨水都丝丝沁入木牌晕染开来,却充满了希望。
再往后看,是一块发霉的木牌,风烬轻轻用手指搽了搽,那霉像从木牌最深处生长出来慢慢弥漫开,风烬只能看清一句话:
“雨送黄昏花易落。”
沉默一会,风烬用指尖划掉表面的霉斑,一回头却看不见季时归的身影。
“风烬,这里!”
季时归趁风烬看木牌,到树旁赠彩绳的人那里要了两根彩绳。
“给你,写自己的愿望吧……我要两根彩绳时,那个小哥还告诉我别贪心许两个愿望呢,我解释了他不信呢。”
风烬捏了个清洗咒,把手洗干净才接过彩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最后怎么同意的?”
“我指了指你,说你是仙人,拉不下脸来要。”季时归自己也笑起来。
季时归要了些墨水和毛笔,沾沾墨,想了会后落笔。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写的快了,等他写完,抬头却发现风烬在默默地等他。
“这么快的吗?”
风烬轻轻点头“一起挂上吧。”
两人挑了个高一些的位置,两人的木牌挨在一起,但默契地没有去看对方写的是什么。
直到离开,季时归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身后枝繁叶茂的树,青绿的颜色透出强烈的生命力。
参天的树、角落的苔,甚至树根上的苔。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