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第二天上午的拍摄结束,肖宁便和宫默、付云凯一起再次来到了医院。一行三人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到了病房门口,正撞到李岩从病房内出来。

    “时与还睡着呢。”李岩侧身将门虚掩上,轻声说道,“昨晚上伤口疼,整晚都没睡。”

    几人往门内看了一眼,面露难色。

    “你们吃饭了吗?”李岩问,“没吃的话一起去吃点?我正想出去买饭。”

    既然现在也不方便见人,付云凯便应和下来。

    “我就不去了。”肖宁突然说,“有点晕车,现在吃不下。正好我看着他。”

    “不吃饭怎么行?”

    眼看面前的人还要啰嗦一会儿,肖宁拿过付云凯手里买的果篮,将两人往外推了两步,“快去吧。”

    付云凯和宫默对视一眼,“行,回来给你带点吧。”

    肖宁应承着将三个人送走后,悄声走进了病房。

    房间是单人间,相比一般的普通病房,环境更加整洁安静。他将水果放在玄关处的桌子上,绕过半拉起的白色幔布,便看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

    顾时与平躺着,头向右侧微微倾斜,像是倚靠在谁的肩膀上。刚做完手术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深陷在白色的枕头里,显得异常脆弱。顾时与的五官其实非常秀气,唯独那双眼睛,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复杂的情绪藏匿其中,疏离防备,让人敬而远之。这会儿闭着眼睛,属于少年的真实样子才得以暂时显现。

    柔和、稚嫩、乖巧,这些在别人看来和顾时与完全不搭的词语一个个地闪现在肖宁的脑海中,让他就那样出神地站在床边盯着人看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才尴尬地耸耸肩膀,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另一边的陪护床上,刷起了手机。

    阳光随时间的推移变换着方向,它从窗帘的缝隙间钻入房间,洒落在顾时与的脸上,突然的光亮让睡梦中的人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认真看着手机的肖宁,实则注意力全然在顾时与的身上,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正要将窗帘合严实,便听到身后一声急促的抽气声,好像憋气之后的大口呼吸。他回头看去,顾时与就在此时猛然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而紧密。

    顾时与像是仍在梦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肖宁被唬住一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不一会儿,顾时与似乎清醒过来,微微闭了闭眼睛,四下环视的时候便正对上了窗边人投射而来的目光。顾时与看起来很意外,他难以置信地快速眨动几下眼睛,发出嘶哑的不清晰的声音:“哥……”

    “醒了?”肖宁问,“要不要喝水?”

    顾时与愣了一下,微微点头。

    肖宁拿过桌上的瓶装水,拧开瓶盖之后才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一躺一站,像极了上次顾时与醉酒的时候。不同的是这次肖宁已能无比自然地托住他的后背,将水送到他的嘴边。

    可惜这个无比自然是他想象的,顾时与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他去拿水的时候,顾时与早就自己支撑着身体起来,半靠在床头。

    “谢谢。”顾时与接过水,视线时不时瞄向重新坐下的肖宁。

    “饿不饿?”肖宁自顾自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过一个苹果,“他们去买饭了,你先吃这个垫一垫?”

    顾时与想说不用麻烦,却见肖宁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而他也私心想要享受这样的时刻,便嗯了一声。

    看的人认真,低头削苹果的人更认真。但认真不代表擅长……

    肖宁没削过苹果。

    他自认为没吃过猪肉,怎么也见过猪跑。薄皮削不了,那就厚一些。拇指扣在刀刃上,另一只手将苹果紧压在刀上,刀刃左进,苹果旋转向右,一左一右,红色的皮便与果肉一点点脱离。肖宁竟从中找到了乐趣,强迫症似地想要削下完整的一条果肉皮。

    顾时与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贪婪的视线一点点、一寸寸覆盖过肖宁的栗色的头发,闪着银光的十字耳坠,低垂的眉眼,圆圆的粉嫩的鼻头,因为太过认真而微微抿起的嘴巴……

    “哥。”

    “嗯?”眼见大功即将告成,肖宁的注意力只分给这声哥两成。

    “对不起。”

    只听啪地一声,红色的果皮像一条迅速逃窜而去的蛇,落入了垃圾桶内。失败了,这声突如其来又无缘无故的道歉成功获得了肖宁百分百的注意力。

    “为什么道歉?”肖宁神色古怪地看着顾时与,“你又对不起我什么呢?”

    顾时与只觉得许多事情密密麻麻绕在心头,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似乎答非所问的话。

    “不要生气。”

    肖宁定定地看着他,阳光打在他的脸侧,撞入他的眼睛,给黑亮的瞳孔点上了闪烁的高光。一时间肖宁竟觉得眼前的人逐渐透明,而他惯常隐藏的一切也逐渐变地清晰。肖宁感到自己似乎即将捕捉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让他不知为什么紧张且又隐隐期待。

    咚咚!——

    一声短促的敲门身后,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要打针咯!”

    肖宁身体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而透明的顾时与也在这颤动中消失地无影无踪。眼前的人仍是如平常那样,只是此时略有些不解地看过来。

    肖宁偏头冲门外喊道:“请进!”说着便站起身来,退到床尾的位置。

    护士推门而入,将治疗车停在床边。她微眯起眼睛,“不刺眼啊?”说着走到窗边将窗帘拉过一些。拆除输液管包装,挂好药水袋,确认管内空气排空,一系列熟络快速的动作后,她左手拿着针头,右手夹着消毒棉球,问道:“哪只手?”

    顾时与默默地伸出右手,突然又抬起左手,“左手吧。”

    棉球擦拭后,护士托住顾时与的左手,精准而缓慢地将针头送入血管。微微的回血让肖宁微偏过头去,却发现顾时与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面无表情但又不敢看,这样的反差显得更加有趣。

    肖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等护士走后,这笑意还顽固地待在脸上。

    他重新坐下,举起几乎发麻的紧捏着苹果的手,问:“还吃吗?”

    顾时与快速地点头,用右手接过去。

    肖宁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低头嚼着有些发暗的果肉,无奈地说:“该道歉的人是我。”

    顾时与停下了动作,眼神闪烁地看向他。

    “你这次受伤,我明明能理解你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冲你发了脾气,对不起。”肖宁说,“不只是这件事,之前所有的事情,我都应该跟你道歉。”

    他慢慢将手放在顾时与的头上,看向他的目光温和而真诚。他像宣誓一般,说出了让顾时与终身难忘的话。

    “以后我会成为能让你依靠的哥哥。”

    当李岩三人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顾时与半靠在床头和歪斜在另一张床上的肖宁在看电视,时不时有些微笑声传来。好一幅岁月静好、兄友弟恭的图景。

    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的突然转变,曾亲眼目睹了此前“冷战”的宫默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罗浩靠在床头,极不适应地摸了摸卡在颈部的固定器,懊恼地将手机摔到一旁。

    “烦死啦!”

    听到喊声,门外的王江冲进门来,慌张地问道:“怎么了,少爷?”他上下打量着罗浩,“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罗浩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没有,王叔。我就是太无聊了。”他指指固定器,一脸烦躁无奈的样子,“这个东西太不舒服了,我看个手机都得这样。”说着将双手举到接近头顶的位置,翻了个白眼,“烦都烦死了!”

    王江这才放下心来,语气温和地安慰道:“少爷,忍几天吧。那么危险的情况,身体没大问题已经是千恩万谢,福大命大了。我让厨房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一补,早点出院就好了。”

    “是呢!王叔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嘹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姚镇庭手捧鲜花走进门来,身后依然是平日里那些玩乐在一起的人。

    几个人争先冲到罗浩面前,神色焦急又心疼地看着他。

    “浩子,快点养好身体啊。”

    “我们都很担心你。”

    罗浩摆摆手,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事,顶多有点不方便就是了。”

    看他没什么大事,也都放松下来。姚镇庭开玩笑道:“那可不是嘛!我们罗少爷,天生战神体质,就那天那么危险的情况,换别人不死也残了。”他眨眨眼,“而我们罗战神,两天就生龙活虎,就是多了个孙悟空的紧箍咒。”

    罗浩作势挑脚踹过去,“去你的吧!”提起那天的事情,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那个该死的疯子,我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姚镇庭自然知道他在说谁,便安抚道:“那小子比你伤地严重多了,以后估计比不了赛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罗浩冷哼一声,“妈的,他死了都不足惜。”

    几人对视一眼,都抿抿嘴没再说话。

    “嗯,”罗浩粗粗打量过几人,语气生硬地问,“曾辉呢?他没来?”

    自从上次两人在KTV不欢而散后,罗浩便没再跟他联系过。期间曾经接到过一次他的来电,但罗浩故意没接。其实罗浩在这个小团体中关系最铁的就是曾辉和姚镇庭,但是那天曾辉那么没品地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会儿他伤得这么严重,那小子竟然一次面都没露。

    “他没告诉你吗?!”姚镇庭有些吃惊。

    “什么啊?”罗浩不耐烦地说,“别卖关子。他怎么了?”

    “人在澳洲呢。”姚镇庭回答,“就KTV聚会第二天,就被他爸送走了。”

    “这么突然?去澳洲干什么?”

    姚镇庭摊手道:“不知道。小辉天天嚎着要回国,他爸死活不放人,直接把护照都给扣了。”

    “肯定惹他爸生气了呗。”罗浩托托后脑勺,烦躁地说,“行了,你们走吧。我歇一会儿,这样说话真累人。”

    几人听了便将手里带的东西放在桌上,罗浩忙制止道,“快把你们买的花带走,快熏死我了都。带这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给我带点好玩的来。”

    姚镇庭识相地收敛起鲜花,说着“下次再来看你”,便和几人一同离去。

    安静坐了几分钟,罗浩越想越心酸,他打定主意一般将手机摸过来,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下巴和颈部,变换着姿势拍起照来。折腾了半天,才勉强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随即发送给了某人,并附上一个委屈的表情包。

    消息发出后,他潇洒地将手机丢在一旁的枕头上。但手机一直静悄悄的待在那里,他没收到预想中的回应。

    罗浩焦躁又失落地举起手机盯着对话框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要拨电话过去,却在这时收到了回复:

    【这么严重?】

    罗浩顿时坐直了身体,高昂着头回道;

    【是啊!很严重!】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了:

    【这么严重那应该不方便见人。】

    【??什么意思??】

    笃笃!

    敲门声响起,王江从门外探过身来,“少爷,您的朋友来了。”说着将身后的人让进门来。

    罗浩看清来人后,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门口的人走近几步,似笑非笑。

    “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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