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蕊？方蕊。”无人应答之后，程森转头看过去，被叫的人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出神地盯着眼前破败荒凉的房屋。“方蕊！”

    “嗯？是！程队！”

    “听到我说什么了吗？”程森问。

    方蕊略一迟疑，转身便要走。

    “去哪？”程森叫住她，“干什么去？”

    “找人问情况。”方蕊回答，“你刚才说的。”说完向在路口处坐着闲聊的老年人走去。

    程森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奈地看了看天。谁让他自作孽让这个不苟言笑的“霸王花”跟来的。

    两天前队里得到了有关方铭的情况。

    2011年10月方铭被调至惠明市男子监狱，并升为副监区长。但不久就主动辞职，之后就没了消息。据他曾经的同事透露，方铭性格内敛，鲜少和人谈论自己的家庭等情况，所以身边的人对他的背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的父亲好像身体不好。

    安安稳稳工作了几年的人，偏偏就在柳洪杰猝死之后被调离，而后又无缘无故地离职，这一切都让人心里直犯嘀咕。琢磨之下，程森决定再跑一趟惠明，谁知王喆、马可为等人跟商量好了似的，请假的请假，感冒的感冒，愣是没人能跟着来。而从不主动“出差”的方蕊这次却破天荒地主动请缨，程森也便顺水推舟成全所里的一段“佳话”。

    两人马不停蹄来到了方铭工作时填写的家庭住址：惠明市成远镇禾庄。而迎接两人的便是这个带着斑驳锈迹、周围长满没膝高青草的铁门和久唤无人应答的空房子。

    程森突然感觉烟瘾上来了，他抽出烟叼在嘴里，正低头准备点燃，却瞥到路口那几个乡人时不时抛来的好奇探究的眼神。程森想了想，又将烟塞了回去。他长吁口气，看着方蕊走回来。

    “怎么样？”程森问。

    “没有人住。方铭他……”方蕊看了一眼铁门，“他父亲三年前去世以后，方铭就很少回家。村里的人说很久没见过他了。”

    “那他家里其他人呢？”程森问，“他妈妈呢？跟他一起走了？”

    “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家里只有他和他爸两个人。”

    程森用手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坚硬的边角划过指腹，留下一道凹痕。他不死心似地又猛力拍了几下门后，转身朝路口走。

    “走。”

    “去哪？”方蕊忙跟上，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铁门，“方铭呢？”

    程森再次掏出烟盒，从里面叼出一根点上，过瘾一样大口吸了几口，才回答道：“方铭这架势是跟所有人断了联系了。”他摇摇头，“一时半会儿难找。先去另一个地方。”

    程森有些嫌恶地将手里的汉堡塞进嘴里，指着对面灯红酒绿闪烁的霓虹，“怎么样？”

    方蕊的表情看起来甚是淡然，但眼神里的惊诧出卖了她，“不错。”

    “不错？”程森说，“那你一会儿进去体验一下。”

    方蕊看他一眼，“你呢？”

    程森摆摆手，“我上次露过脸，那个老板娘肯定有了防备。你是生面孔，说不定能有点收获。”说着点点耳朵，“耳麦戴上，进去之后保持联系。”

    方蕊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是。”她左右观望之后，将耳麦塞入耳朵，又拨弄头发盖住。对程森微微点头，她便站起身来。

    程森点点桌子，压低声音交代道，“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出来！”

    “明白。”

    方蕊走出门外，在门口顿了顿，随即脱下外套搭在胳膊上。

    “程队。”

    程森的耳麦里传来方蕊的声音。门都没进这就有问题了？

    “怎么了？”程森问。

    “报销吗？”

    “废话！尽管花。”

    方蕊走到门口时，立刻变了姿态，慵懒傲气，走路也扭捏起来。

    走入会所，一个身穿紫色制服的男子迎过来，“欢迎光临。”

    男子年级不大，待人接物却很是老道。他自然地接过方蕊手上的外套，“您之前来过吗？需要我给您做些介绍吗？”

    “几年前来过，不过这儿大变样了呢。”方蕊尽量表现出老道的样子。

    “是的。之前装修过一次。”男子笑着回答，“那您也算是我们这儿的老顾客了。”说着将方蕊指引到开阔的位置，“您看，这几个是我们主要的娱乐分区，一楼主要是KTV，地下一层是桑拿按摩区，包括电影、茶饮这些休闲项目。您看看？”

    男子投来礼貌询问的眼神，方蕊顿了一下，依照程森的吩咐，回道：“那给我开个包厢吧，唱唱歌放松一下。”

    男子立刻应下，问清方蕊是一人后，推荐了中包，方蕊全都依下。

    “酒水饮料，姐需不需要？”男子又问，并将饮品单递过来。

    方蕊扫视而过，指着单子上那几个标价较高的酒品，语气随意地说，“这几个吧，一样来一瓶尝尝。”

    男子微一挑眉，神色里多了几分惊喜，态度也更加殷勤。

    “我带您去包厢，这边走。”

    方蕊跟在他身后，故意放慢脚步，“你们这儿项目不少，老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吧？”

    男子也相应地缓下步子，笑回道：“是的呢，我们老板很厉害的，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平时经常跟我们一起招呼客人。不过最近她不在，不然您就有机会见到她了。”

    “太好了！”耳麦里传来程森的声音，方蕊佯装拂过前额的头发，将手拢在耳侧，隔绝外界嘈杂的声音，“趁吴云珠不在，想办法问问柳洪杰的情况。别太刻意，速战速决！”

    “是。”方蕊小声回应，男子转过头来，她立刻惋惜道，“是啊，可惜了。没事，以后总有机会见。”

    男子将方蕊带到包厢内。方蕊环视一周后坐在长沙发上，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姐，外套给您放这儿了。”男子将手中的外套平顺地搭在另一侧的沙发扶手上，“酒水稍后送上。您看，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啧。”方蕊叹口气，“我一个人来出差，自己唱歌也挺无聊。要不让你们这儿的人来一起玩玩？”

    男子心领神会，脸上的笑意更深，“那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具体要求？”方蕊重复道，随后摇摇头，“我对你们这儿也不了解，不然先把人叫来咱再说。”

    “好的，明白了。您稍等一会儿。”

    男子离开后，方蕊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神扫过包厢的每个角落后，才重新坐下，“程队，看起来没有监控。”

    “还是谨慎一点，一会儿人进来，先试探。”程森说。

    “嗯。”

    此时，敲门声响起，随后男子便走入包厢，身后跟着几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

    他们一一站在方蕊面前，或高或矮，或瘦或壮，形象不一，但都收拾地整洁精致，看起来费了不少心思。

    紫色制服的男子开口道：“姐，这几位朋友唱歌都很棒，都很有人气。您看看哪个合眼缘？”

    方蕊将手托在下巴处，一个个地看过去，微微皱起眉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都挺好的。但是……”方蕊苦恼地拖长了音调，“我几年前来的时候，记得有个瘦瘦高高的朋友来着。”

    “除了这几位，我们还有几个在别的包厢。”男子说，“不过，您还记得那个朋友叫什么吗？或许能给您安排。”

    “这个……叫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太久了，得有七八年了吧。”方蕊佯装苦思，“瘦瘦的，很白。听说是你们这儿最受欢迎的。叫什么来着？”

    眼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看起来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其中一个头发微长，半拢在脑后的年轻人突然神色一动，嘟囔道：“不会是夏杰吧？”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方蕊捕捉到。而同样听到的还有紫衣制服的男子。脸上的笑褪了几分，他狠狠地剜了年轻人一眼，便回头确认方蕊的态度。

    方蕊立刻装作全然没有听见，仍在思考的样子。随后她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不管他。”

    她抬起手放在嘴边，点兵点将似地绕了几周，最后指向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冲他眨眨眼，“你愿意陪我唱歌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