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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与孤鹜齐飞

    兰舟死去的一刹那,四人脑海里涌入大片的记忆,这些记忆连成片,冰壳子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浑身刺痛。

    几乎是感应到的瞬间,系统提示任务失败。

    跪地的穆春鹤动作停滞,一切都禁止了,他回眸看见地上血迹的来源,苏昀中抱在怀里的人已然没了呼吸。

    傅林声哭倒在陆景明身上,周遭的一切都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蓦地,他终于想起来,他是谁。

    我叫穆春鹤,算十九岁吧,没来得及过生日,差两天。

    我为什么喜欢阿声……

    阿声要强,她特别喜欢帮助别人,包括我。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我说,她有一群很好的好朋友,我们做朋友会很幸福的。

    这群小孩都太幼稚了,跟他们在一起很尴尬,我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也就昀中还算沉稳,跟他在一起玩比较好,不会丢面。说起丢人的,必定是阿声,她最吵闹了。

    不过确实如她所说,我仅有的一点幸福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天放学后,我脾气差得罪了学生部部长,放学后他走在我们前面,语气不屑:“一个没妈的死东西,装什么装。”

    我没当回事,阿声冲出去对骂:“你个没妈养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这句话太难听了阿声,那男的明显生气了,用力推了一把阿声,我刚想上前,昀中也准备冲上去。景明拦下我们,他怕昀中打人,昀中会格斗,打伤人就不好收场了。

    景明上去挡在阿声前面,我们俩跟上,那男的人也不少,全围了上来。他们说的越来越难听,无非就是我为什么活着怎么不陪我妈去死之类的。我懒得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但我注意到阿声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居然有人会为我哭泣。

    耳朵覆上了一双手,我感受到女孩踮脚捂住我的耳朵为我隔绝恶语,那双手有着医院吊瓶的味道。我知道是谁了。

    但我没有想到,兰舟会挡在我前面挨下了那一巴掌。

    目睹的阿声一下就发怒了,撕扯着那个男生的头发,我意识到不妙想上前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雪地上落满了一缕缕黑色。

    男生尖叫:“我的头发!”

    昀中来不及安抚兰舟,赶紧和我拉架,景明把兰舟护到一边,也不知道被抓疼的男生口不择言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听清。只见兰舟也冲上来跟那个男生打在一起,景明拉都拉不住。

    兰舟跟那个男生打在一起:“给我哥道歉!”

    “我不!”

    “给我哥道歉!”

    我们十几个人在雪地里打得不可开交,昀中不敢动手,冲到兰舟身边又被两个男生扑倒,挣扎不起。

    一片白茫茫中兰舟也被男生压到地上,扣住男生鼻孔的景明看到了,惊恐地叫起来:“你放开!我姐做过手术!你放开啊!”

    这声尖叫把所有人都吓愣了,昀中把男生拉开扔到一边,那个力度一看就是生气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喜欢兰舟。

    兰舟显然很痛,她的五官揪在一起,手捂着腹部,白色的羽绒服上沾满雪,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十分单薄。昀中扑过去搂住她的时候,我看见兰舟的表情有些放松。

    我这才意识到我一直揪着另一个男生的头发,赶紧松开手,然而头发还在我手里。我意识到不对劲了,偷偷塞到了旁边的雪堆里。

    在此期间,兰舟一直靠在昀中怀里,难为她忍着痛还要给昀中擦眼泪。阿声气得不行:“道歉!”

    头发稀疏的男生震惊:“你泼妇啊,明明我是受害者!”

    “那是你嘴贱!赶紧给春鹤阿舟道歉!”阿声的嗓子有点破音,她大概气急了,眼眶还是红红的。

    也许是阿声太凶了,也许是怕一脸痛苦的兰舟真的出事,那帮男生老老实实道了歉。刚准备走,不知道哪个路过的“好心人”报了警,给我们一窝蜂全抓派出所去了。

    进了派出所,除了兰舟坐着,我们都站着听训。虽然我们人这么多,但异口同声咬定我们只是打闹,根本没有打架。

    “那你的头皮是?”

    “压力大,自然脱落。”

    “哦监控里这个人不是你啊?”

    对哦,警察会调监控。

    鉴于我们认错态度良好,且早就道歉和好,警察要求我们老老实实写了检讨就可以跟家长走。

    我住派出所行不行?我问警察。

    他反问:“你说呢?”

    阿声无父无母也面露难色,昀中皱着眉头思考他的疯子妈妈能不能找到派出所,景明更是……唉好吧,大家好像都不是很幸福。

    兰舟小声地跟她妈妈讲着电话,我都忘了她妈妈已经从外省回来了。兰女士人蛮温柔的,应该不会凶她吧。

    兰女士很快就来了,跟警察道歉,说要把我们五个领走。

    “五个?你有五个孩子?”

    “是呀,五个,你看我手机屏保都是他们。”兰女士的手机屏保居然真的是我们五个,那张照片太傻了根本没有拍出我的帅气,不过勉强可以吧,毕竟我天生丽质很难拍出丑照。

    成功被兰女士捞了出来,兰女士要带我们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受伤,我们都说不用了,没走几步她又问要不要去医院,我们还是拒绝了。她也就不问了。

    回去的路上,兰女士让一起回家吃饭,还说等下昀中妈妈的晚饭她会送过去,我听见昀中低声道谢,我还是习惯性拒绝了。接下来我们就没话说了。

    我看看阿声,她没有看我,景明倒是凑上去坦然地问有没有受伤,阿声说当然没有,景明就凑过来问我。

    我怎么可能会受伤。我说。

    兰舟被昀中背着慢慢走,我猜她肯定不舒服了,我都看见她的冷汗了。阿声走到他们身边,把手放到了兰舟背上,一边轻拍她一边防止她掉下来。景明见状走在另一边,学着阿声的动作护住兰舟。

    我把下半张脸埋进高领毛衣里,感到一阵酸楚。

    我怎么这么没用,害得人家为我受伤连上去问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是哥哥吗?

    口袋里的手被轻轻抽出,兰女士的手有滋润霜的味道,很好闻,是小时候常涂的那种橘子味,一股妈妈的味道。

    她用纸巾给我擦手上的伤口,我妈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对过我。

    “疼不疼?”

    我摇摇头。

    兰女士叹口气,她突然用双手捧住我的脸,跟兰舟做的动作相似,只是没有捂住我的耳朵,滋润霜的味道更浓了。

    她的手抚过我的脸到我的肩膀,然后用力把我搂进怀里,是洗衣液的干净香味,跟我妈妈用的一样。

    “好孩子,他们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今晚到妈妈家吃饭吧。”

    直到我死,我都不知道那一天兰舟听见了什么才冲上去。

    不过兰女士做饭真的很好吃。

    可惜她没有给兰舟多做几次。希望兰女士可以多顾着点兰舟,回来陪陪她,她蛮孤单的。也不知道那三个咋想的,非要每天都派一个人去陪兰舟吃晚饭。

    开什么玩笑,都初中了,谁有空陪她吃晚饭,会赶不上晚自习的。

    我只能勉为其难陪她几次。下次不许找我去了。

    这次就算了,再下一次我肯定不去了……

    后面的事情其实记不太清楚了。我记得我走时,是三月,我出生时也是三月的春天。

    春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是妈妈取的。我出生时她梦见了一只鹤。

    妈妈说希望我像鹤一样冲破云霄,不被束缚。

    他们给我报大了两岁,为了让我提早入学,我只比苏昀中大几个月,但一开始是他们的学长。

    也是我不争气,浪费了竞赛的选拔名额,没法跳级转去那个有名的初中,是我的错。

    我拒绝了妈妈的要求,紫石挺好的,我不喜欢宁城那些富家小孩,一个个比我还看不起人。而且我没拿到比赛的第一名,丢了资格,想入学要十几万元。

    我没想到妈妈会死,她是被我气死的。

    “我做梦梦见你是鹤,你一定能成为大人物的!你怎么能不听我的!我们血浓于水!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精心培养你不是让你忤逆我的!”

    我拒绝去她安排好的学校,我们因此吵了一架,我跑到了公园的假山上,不知道留在家的妈妈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就倒地不动了。

    爸爸说,是我害死的。

    办完葬礼,他就娶了一个阿姨。我见过这个阿姨,在之前聚会的时候,她还让我喊她姐姐,不过现在我不想叫妈妈,只能叫阿姨。

    大概五六个月之后,阿姨就生了一个弟弟,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爸爸早就出轨了。

    更没想到的是,我家很快就破产了,爸爸成了穷光蛋,他们天天吵架,我偷跑到屋后的野草地,躺着看云从我的上边悠悠飘向远方。

    “你已经废了,没用的东西。”

    “以后好东西都让弟弟先吃。”

    我看到弟弟不开心,想了想,去拿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弟弟,弟弟不接。

    我又跑到院子的水池里洗好,弟弟一声不吭跟在我身后。我把洗好的苹果给弟弟,他还是不接。

    我只好把苹果放在旁边的自行车后座,随便弟弟吃不吃,反正车后座弟弟是够得到的。

    谁知我刚转身,苹果还没塞到嘴里,后面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爸爸闻讯而来,我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滚落到墙角染上脏水的苹果,嚎啕大哭的弟弟,脏兮兮的苹果,只有我拿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谁让你欺负弟弟的!把你的给弟弟!”

    我没有……

    “闭嘴,少废话!”

    我愕然,这是我第一次直面父爱的转移,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

    解释也没用,我是被放弃的那个。

    弟弟确实是比我还要优秀,我得不到的第一,弟弟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我讨厌哥哥这个身份。

    我啊,我这样的人,连年龄都是虚假的,有什么是真的。

    在病房里的一个下午,兰舟大概很久没有穿漂亮的衣服了,她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长裙,上面绣的我没看懂是蝴蝶还是飞蛾,她披到身上遮住了宽大的病号服,粲然一笑:“好看吗?”

    不太好看,她太瘦了,脸色不好,除了笑和以前一样灿烂,其他都很难看。

    我们一起围上去大声夸她好看,夸这件衣服只有在她身上才能这么好看,把她夸得哈哈大笑,被护士警告才停下。

    昀中学了很久的编发,把兰舟长长的头发编成漂亮的辫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左一下右一下就能编成电视里的样子。

    兰舟住院那些天,昀中天天给她编头发,有的时候会用簪子。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只兰花白玉簪,因为那支簪子我在昀中妈妈的头上见过。

    我觉得,阿声打扮一下一定也很好看。等我赚钱了,我就给阿声买好多好多的首饰衣服,就当是回报她当时牵我的手吧。

    除了生离死别,我想不到什么能压垮我的了。

    过年去明德庙的时候,阿声送了我一个平安符,希望我平平安安,还说我是最厉害的人,居然可以跟她打的不相上下。开什么玩笑,她多菜啊,三脚猫的功夫我打不过她就怪了。

    可是她说,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我终其一生想要得到的夸赞,她轻而易举就给了我。从没有人祝我平安,我第一次听到。

    这个人,她死了。

    却因为我,她死都无法安生。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气死妈妈,我没想栽赃给阿声,我没想害死兰舟,我没想连累他们,我没想害他们,我真的真的不想要这样。

    可都是因为我,他们才变成这样。

    我错了,我该死,都是我害的,我就是该死。我应该去死。

    世界上真的有黄泉吗?我想去见一见阿声,告诉她,我是真心的。

    我真心想和你,和你们有以后的。

    对不起。

    ……那天,血花溅到了灰白的墙壁上,站在墙角的兰舟一瞬间呆滞了,茫然地感受到一抹温热的红色袭来,无声地动作着。

    直到穆春鹤软倒下去的身体跌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闷的撞击。

    她才终于发出悲怆的喊声:“哥!”

    她捂住穆春鹤的脖子,无助地喊哥哥,没有人打120,她慌张地打开手机,怎么也按不下去,手被穆春鹤虚虚地抓住,脖子上还戴着傅林声送的平安符,颜色鲜红。

    她小声地喊着哥哥,一声又一声。

    “哥。”“哥哥。”“哥哥啊……”

    兰舟哭泣着凑上前,穆春鹤的嘴唇一直动着,艰难吐出几个字。

    “哥哥……有愧……你们啊……你们要……”

    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有愧。哥哥有愧。

    他闭上眼,听见了心底的喟叹。

    他终于解脱了。

    我出生时,你们真的是在为我高兴吗?

    紫石的春秋碧水连天,只是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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