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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隐元道长在兰舟的生命中是非常特别的存在,独树一帜的教导风格,居然将一个因病上山的人教会了鸳鸯钺,还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招式。

    很多时候,兰舟把他当成了爷爷。

    在上山前,外公外婆双双去世了。也正因为赡养她的人没了,她爸爸才敢把她送到道观去。这种被迫离开家的滋味,她只能囫囵吞咽下去。

    在道观的日子里,师父经常让亭风给她买小玩意,也常常宽慰她:“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瓮头春。”

    她也曾因为这些话鼓起勇气,势必努力活下去。她在脑子里演练了千百遍鸳鸯钺,那些招式她滚瓜烂熟。她不是神仙,后来的事她料不到。

    睁眼,逝去的师父跟以往一样,慈爱地问:“醒了?好些了吗?”

    “……师父!”她呜地哭起来,接受死亡,是如此痛彻心扉。

    隐元道长拍拍她:“哦哦不哭,好了好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眼泪流到嘴里,又苦又涩,兰舟懵懵地抬起泪眼:“咦?我不是死了吗?”

    “你会长命百岁的。”

    兰舟听完哭得更大声了,还不忘解释离奇复活:“师父,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所以我又活了!”

    还不如不解释。

    “为师知道,莫哭了啊,哭坏了怎么好。”

    隐元道长越劝兰舟哭得越大声,恨不得把两辈子的委屈悲痛都哭个干净,从心底蔓延出的无能为力化作眼泪淹没了她。

    “师父,师父,师父,我要怎么做才好?我心都碎了啊,我好恨啊,无论我怎么做都得不到善终。”

    兰舟趴在床榻上,抱着头大哭,亭风怕别人发现她“死而复生”,急忙跑过来。

    嘴猝不及防被捂住,兰舟抱着头,泪眼朦胧,脸上挂满了可怜的泪痕,枕头湿了半片,嘴巴嗫嚅着,眼睛眨了眨,感受到睫毛的潮湿。脸上有种懵懂,不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是分不清现实的懵懂。

    对她好的人不多,亭风算一个。她的眼神在亭风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隐元道长,一时之间哭声确实止住了,只是她的表情透着股傻气,像刚出生的婴儿在好奇。

    她感觉处在生与死的交界,什么都像蒙了层白纱,真实又虚假,无助极了。

    事实上她是哭得恍惚了,失去了分辨现实的能力。嘴被捂着,她便无声地哭泣,眼泪糊了满脸,身体剧烈抖动,一点声音也忍着并未发出。

    没有说一句话,可亭风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情不自禁松开了手。

    兰舟一直哭到天亮,隐元道长叹口气,拉起不住哽咽的她,带到莲池边,让她坐到屋檐下的躺椅上,指给她看满池九曲莲。

    “去年,你们不是来看过吗?这花是新的,过年放炮竹又给炸毁一池子,洞明气死了,说再也不给我们培育新的,可最后还不是又养了一池子。”

    她哭累了,盯着九曲莲发呆,忽然想:后来的师父为什么是一个人呢?

    隐元道长揉揉她的头,对她说:“听听雨吧。”

    雨声潺潺,亡魂流离失所,不入轮回。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我不问你为何又活,你也莫问为何偏偏是死,天生天杀,道之理也。”隐元道长说完,便撑伞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兰舟认命了。

    山下风起云涌,宋檀老毛何寿维兵分三路,分别带了几个人,一路疾驰;穆春鹤陆景明十一十□□人换上黑衣,纵马赶往宁城。

    想进宁城有点难度,四人停在郊外,一筹莫展。

    一片暗色中,忽然草丛出现窸窸窣窣的异动,十一十六立马挡在前面,呵斥:“什么人?”

    “是……是我……”

    声音嘶哑,但耳熟,看清后陆景明惊叫一声:“凌川将军!”

    从麻袋里爬出来的血人,正是之前被挟持的凌川!

    几人连忙搀扶起凌川,苏昀中为他披上衣袍:“凌将军,宁城守卫森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凌川气若游丝:“是穆春鹤……穆春鹤假装杀了我,然后命人将我扔出城……”

    穆春鹤!苏昀中陆景明眼里瞬间亮了起来。他们来宁城,一是找穆春鹤,二就是救凌川,没想到穆春鹤已经救了他。

    “十一十六,事不宜迟,你们立刻护送凌川将军回紫石!”

    十一面露难色,不肯离去:“少爷,你好歹留下十六保护您啊。”

    “不用,我会顾好自己,凌将军的伤势要紧。”苏昀中的语气不容拒绝,十一十六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走时二人一步三回头,凌川上了马后,俯身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苏昀中:“这是穆春鹤让我给你的。”

    苏昀中接过,看清是那条檀香串后默不作声。

    马蹄声远去,他与陆景明对视一眼,一起转头面向不远处的宁城,坚定决绝。

    两人绕到城后,发现到处都有重兵把守。陆景明急得抓耳挠腮,苏昀中却带着陆景明往另一个方向走。

    “昀中哥哥,这是哪?”

    苏昀中带着陆景明来到一处田埂,雨淅淅沥沥,四周荒芜。

    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扒开滑腻的青苔和泥水,摸到一处细微的凸起,就是这里!

    苏昀中用力一拉,眼前的田地猛然出现一道细小的门,声响被雨声覆盖。

    陆景明大惊:“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这本不是暗道,之前开垦荒地经常考察,知道这里有个地窖,苏坤下了个命令,农民进城卖菜需要交钱,于是他们偷偷挖暗道,不过被我发现了,当时心疼他们不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偷偷进城卖菜。”

    苏昀中一边领他往里走,一边告知离这里不远有块田地,那块田是他后开垦出来的,刚刚带他绕圈就是想找田在哪。

    这个暗道直通城内的一家肉铺,肉铺老板原是苏公府的下人,攒够钱后开了家肉铺,苏昀中送他出府,吩咐他在铺子门口专门支个摊子卖这些农民种的菜。这件事不让声张,怕苏坤知道。

    陆景明跟在身后,想起现实世界的苏昀中也是这样悄悄地帮助傅林声刷碗,因他的热心,街坊四邻很乐意帮他照顾妈妈。若是苏昀中不在家,都会分出口饭给昀中妈妈吃。

    尤其是洗澡这个大难题,苏昀中时常帮隔壁阿姨摆摊卖菜,那个阿姨也会过来帮昀中妈妈洗澡。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景明打小跟在苏昀中身后,从不迷恋动漫里的英雄,觉得那些侠都不如他哥哥厉害。

    谁能料到,他反倒死在哥哥前头了。想到这,他瘪瘪嘴,惋惜世界上少一个大帅哥,这是国家级别的损失。

    “景明。”

    神游的陆景明顿住脚步,看到苏昀中侧过身,面庞在昏暗中模糊了轮廓,鼻子里满是泥土的气味,好像儿时家中的土房子。

    “你为什么自杀?”

    陆景明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啊?”

    “我们都在想办法,你是冤枉的却没有坚持,是遇到什么特别伤心的事情了吗?”

    伤心的事吗?也没有,不过是老套路,威胁恐吓,还能有什么。

    陆景明的诉说哽在喉咙,他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回答,只好说:“想死。”

    六月的地底十分闷热,他的汗流到嘴边,擦去一片咸涩。

    疼爱他的哥哥不会追问,他知道。

    走到暗道尽头,苏昀中上了楼梯,贴在门上仔细听外边有无动静。

    确认无人后,他才按下开关,走出来看到肉铺内一片空荡,明白人已经都送走了,心下也放松了些。

    肉铺离苏公府不远,苏昀中不能保证他现在可以找到穆春鹤,但听十一十六说,因苏公府无人所以没有士兵把守,里头跟他走之前别无二致。

    况且苏公府内有密室,就算暂时找不到也方便藏匿。

    陆景明率先出去察看,街道上荒无一人,到处都是没地搁的摊子货架,被掀得一团糟乱,摔在地上的果子泡在积了雨的水塘里,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他收回目光,护着苏昀中一路往苏公府赶去。

    苏公府的牌匾在黑夜里反射出金色的幽光,苏昀中和陆景明没有从门进,借现有的木架子翻过围墙。

    苏昀中落地轻巧,陆景明不太习惯差点崴脚,两人及时稳住,还未松口气,听到人声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来来来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你输了!喝!”

    “喝就喝!”

    苏公府的大堂内,几个齐阳兵划拳喝酒,肆意快活。陆景明和苏昀中躲在夹缝暗处,担心里面还有人。

    雨越下越大,苏昀中有点发冷。

    其中一个胖胖的齐阳兵喝多了,忍不住担心:“不会被将军发现吧?”

    “不会的,将军说了,这城中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享用!”一个较瘦的人不屑。

    “可是穆少爷说,苏公府不许碰啊……”

    “管他的!他又不是将军,也不是我们齐阳人,凭什么听他的!”

    胖子觉得有理,更加肆无忌惮地喝起来。两人看他们快醉倒了,就决定再躲一阵。

    雨声稍大,苏昀中听着听着,好像听到了一阵不同的声响。他捂住陆景明小声吐槽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

    下一秒,苏公府的大门猛地打开,熟悉的怒吼入耳:“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被发现了,几个人吓坏了,磕头求饶也没用,全部拉了下去,交由卫子焉处理。

    没了吵闹的划拳声,静得人不敢转动脖子,仿佛他们动一下,这里便会天崩地裂。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室内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估摸人都走了,这才悄悄钻出藏匿的地方。

    六月不冷,但风大雨大,禁不住凉飕飕的天气作怪,苏昀中手麻,一直握着的手串因此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

    直起身,撞见穆春鹤潮湿的眼睛。

    四周愔然一片,苏昀中没想好说什么就来了,陆景明本想发火,可真正面对时,他没骨气地掉了眼泪:“你千不该万不该……”

    寂静的院子里有三个无处安放的灵魂,他们被圣洁的雨洗礼冲刷,直面彼此的不堪。

    苏昀中想说你不该这样报仇,想说你错了,想说你太过分了,居然不把我们当朋友,不把我们当亲人。

    “昀中,景明,”还是穆春鹤先说话了,“好久不见。”

    这是真正的穆春鹤说的。这声招呼让陆景明鼻子一酸,他在监狱里梦到过,死后见了面,哥哥姐姐会这样向他打招呼。

    “对不起。怨我吧。”

    雨丝遮挡了穆春鹤的视线,他抹抹脸,不敢直视那份心碎。

    苏昀中的眼神深如古井,说出的话决绝又带着不舍:“我没法不去怨恨你。”

    穆春鹤苦笑着点点头,呢喃:“应该的。”

    他们何其无辜。

    “但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哥哥了。”

    话音刚落,穆春鹤愣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想到,苏昀中选择了原谅他。

    “不是我原谅你,如果兰舟还在,她会原谅你的。”

    是啊,他当然知道兰舟一定会原谅他的,可他怎么面对这份原谅。

    “兰舟她……葬在了哪?”

    “隐元道长带走了。”陆景明说,他复杂地注视着几步之遥的哥哥,埋头擦擦眼泪。

    得知这些,穆春鹤揉搓着双手,黯然:“阿声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

    “她没说。”

    看穆春鹤沉默,陆景明开口,语气愤怒:“你当阿声姐姐是傻子吗?你之前栽赃陷害她,她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做,阿声姐姐快哭死了!”

    三人陷入僵局,自责的,埋怨的,心痛的,交织在一起。苏昀中努力脱离,一把抓住穆春鹤的袖子:“现在还有办法挽回!”

    听说有办法,穆春鹤收起颓废:“什么办法?”

    “听我说。”

    雷雨大作,更为猛烈的雨势呼之欲来。

    “我那可怜的徒儿啊。”隐元道长感叹,目送兰舟艰难下山。

    为了方便和隐藏,兰舟披了件蓑衣戴了斗笠,宽大的蓑衣遮住了别在身后的鸳鸯钺。

    “太好了翠花,你还在!”

    系统声音低了八个度:“为了复活你,真是要我代码了!”

    “早说你能复活啊,做任务吓唬我干嘛?”

    系统恨铁不成钢:“我哪能轻易复活,这要付出代价的好吧,你好自为之啊,再死一次我自爆也救不了你。”

    “知道,我拼命再试一次!”

    系统有气无力地敷衍:“随你吧祖宗。”

    “你怎么电流音重这么多?”

    “知足吧我还能发音不错了。”

    “那你复活我失去了什么?”

    “很多。”

    “比如?”

    “翠花是谁?”

    “你为什么失去的是最重要的记忆!”兰舟崩溃了一下下很快就好了,“反正你平常也没什么用,忘了就忘了吧。”

    系统是突然出现的,兰舟收拾东西准备下山,系统的电流声一出现,她惊喜地拍拍自己的脸:“是你吗?”

    “是我是我,来来别哭了,我安慰安慰……诶,你这是要干嘛去?”

    “下山啊。”兰舟若无其事地说。

    “你恢复好了?我以为你得哭个三天三夜。”

    “现在能由我选择吗?”

    这话是系统准备劝她的措辞,没想到兰舟根本不用祂说,不由得十分欣慰:“你果然是我最棒的用户。”

    兰舟好奇:“你有几个用户?”

    “就你一个。”

    “滚一边去。”

    下山的路格外长,台阶稍有不慎便会滑倒,若是不幸,恐怕一路滚下山。兰舟心里捉急,也不得不提着隐元道长给的灯慢慢地走。

    六月的山上翠绿纷呈,路上难免无聊,兰舟重生才想起来一个问题:“系统,我是身穿,那他们呢?他们是魂穿吗?不然为什么苏昀中的身体不好,为什么景明爱哭呢?”

    “小兰兰,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呢?”

    “怎么可能呢?苏昀中身体一直都是特别——”

    兰舟的声音随着雨滴落在眼前戛然而止,雨声清脆如玉珠落盘,玉……苏昀中是早产儿,那对玉镯不就是为了保命的吗?道理这般浅显,一点即通,她怎么想不到。

    长长的叹息藏在雨幕里,兰舟在天亮前抵达山下,张望着说好的马:“亭风说有人送马,我怎么没看见?”

    过了不久,一匹马向她跑来,不过没有人。

    “小兰兰你看,有马,没人。”

    兰舟狐疑地转了一圈,又故弄玄虚随便做了几个手势驱鬼,这才上马往宁城奔去。

    她在下山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桑楚军反败为胜。所以,她特地向洞明道长讨要了一样东西。

    在苏昀中他们临行前,傅林声笃定穆春鹤一定会答应帮助桑楚军,她面无表情地叮嘱:“你们见到春鹤,不要听他忏悔,不要听他自责,让他把事做了,回来亲自跪着说。”

    但凡穆春鹤有良心,说什么都一定会帮他们的。

    分别时陆景明瞪着穆春鹤,咬牙:“你如果再背叛我们,我绝对恨死你!”

    他试图用狠厉遮掩伤心,穆春鹤看在眼里,悔在心里。

    “苍天为鉴。”

    这次见面,苏昀中告知了部署的计划,约好时间,静待良机。

    两人从暗道里爬出,田里水洼溅出零星泥水,陆景明在暗道门上重新铺上泥巴树枝,整理好周围,准备趁着天阴离去。

    苔藓太多,路滑的很,苏昀中的衣服是阴湿的蓝,他揉搓着沾了水的手串,心想怕是要裂。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宁静,苏昀中侧耳发现马蹄朝他们这个方向来,可光秃的田野毫无躲藏之地。

    “别怕,只有一匹马。”他安慰陆景明,手不由自主地捏紧,准备一搏。

    眼看要到跟前,紧张的弦松了。

    马上的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潇潇冷雨,窥见眉目浓黑,反衬脸白如瓷,好一幅清冷美人图。

    看清的陆景明惊讶:“阿声姐姐?”

    那双眉目郁郁寡欢,宛如践踏下斑驳的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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