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

    大战结束,齐阳溃败,齐阳国主下台,两国均开新篇撰新史,桑楚长达数十年的兵荒马乱,终于尘埃落定。

    磋磨数月,年后新帝登基。兰舟、苏昀中、陆景明、傅林声护国有功,新帝赐苏昀中陆景明高官封侯;赐兰舟傅林声特权,可选入宫为女官,亦可选赏千金;穆春鹤功过相抵,不予奖惩,但新帝出手严惩陆秉鉴及陆家,归还穆家名誉财产。

    五人纠结一番,要想在这个古国活下去,他们的见识谋略还远远不够。说到底,不过是几个不幸早亡的小孩,最后赢也是险胜,谈不上有勇有谋。再三考虑,几人谢恩请辞。

    傅林声自是想留在紫石陪伴傅先生,她有了父亲,父亲跟想象中一样爱她,于是打算回紫石一起把云开学堂重新办好。

    香朽阁重新开业后,交由王掌柜代为管理,兰舟时常往返紫石宁城之间,秋月白的香气飘散,整条街都闻得到。

    苏昀中回到了苏公府,十一十六陪伴左右。他时不时需要前去乌州安州久天城这些地方,处理打仗破坏的大坝水渠。有时得空坐在苦楝树下,他摸摸树根处的土,睡在上面,任凭花落满身。

    穆春鹤虽然没有嘉奖,但家业还在,尤其是如今陆家在瑶州产业也都由他打理,忙得分身乏术。

    他索性让无业游民宋檀来帮忙,两人一言不合要打架,好脾气的唐默在中间劝。穆春鹤的脾气比宋檀要好点,基本上趁唐默劝宋檀,他立马脚底抹油开溜,直奔紫石。

    反应过来的宋檀怒吼:“穆春鹤!你又把事丢给我!”

    “拜托你了!干得好有奖励!”

    “……我要檀香串!”

    “不行,奖励是一个热情拥抱。”

    宋檀:?

    “等我回来就兑现奖励!”穆春鹤高高兴兴地上了马,向着远处狂奔头也不回。

    感到冒犯的宋檀大步走出店外:“来人!给我暗杀他!”

    唐默惊恐无助,愣了半天,突然明白两人是跑了,真是人善被人欺。

    这半年多来桑楚国恢复不少,彼时春光正好,紫石碧水连天。

    “兰舟!你把我儿子坐死了!”陆景明气得嚎啕大哭,“你丫的眼睛是蛋啊看不见吗!居然就这么坐下去了!”

    陆景明有了一个儿子,是他去垂钓时捡的乌龟。

    “对不起对不起,我去给你买只王八。”

    “这是乌龟!”

    “不一样吗?”

    “兰舟!”

    最后傅先生告诉陆景明,兰舟没说错,这就是鳖。

    云开学堂开学了,傅林声很有当老师的潜质,站在那不怒自威,四人趴在窗口害怕地直咽口水。

    “今天是阿声姐第一次讲课,怎么感觉她一点都不紧张?”苏昀中问。

    兰舟缩回头以免被发现:“哪有,你看那毛笔字抖成蛆了快。”

    陆景明擦擦汗:“梦回阿声姐给我补数学的时候了,好可怕。”

    “真的假的?她还给你补课?为什么不给我补?”穆春鹤怒。

    “嗯可能因为你保送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阿声姐姐还没原谅你呢。”

    穆春鹤收了笑:“你这个人说话真不好听。”转头对兰舟各种嘘寒问暖,问她想不想要陆穆两家的产业。

    兰舟哪敢要,一个香朽阁就要她命了。

    “不了,比起你的家业,我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发展有很远大的志向。”

    “比如?”

    “研究栗子酥的最佳火候。”

    陆景明星星眼:“好高大上的志向。”

    穆春鹤:“你认真听了吗?”

    路过的幺柳捧着一大堆纸,对他们喊:“傅先生新出的考卷,你们先各做一份试试水,然后再给学生们做。”

    “啊!”

    “你们再吵就一起上课。”傅先生从室内走出,佯装生气。

    众人连忙作鸟兽散。

    慧山的樱花开了满山,去年傅林声做了杏子粥,带着兰舟一起去赏了晚樱。于是今年,兰舟非要大家一起去看。

    还是熟悉的山楂奶糕,熟悉的花哨点心,傅林声做了很多,一个没吃到的傅先生很不爽:“够不够啊,不够给你爹也放里呗。”

    “不要,你老了不好吃。”兰舟嫌弃地摇头。

    傅先生仰头看看天,盘算找个好日子把她毒哑得了。

    慧山不止樱花树,桃花梨花杏花,粉的白的绿的比比皆是。兰舟好不容易放松,激动地拉着苏昀中一路往山上跑,说起去年在这里遇见了匪徒,她救了穆春鹤的事。

    “你是不知道,那一刻我好像神仙下凡!”

    兰舟兴奋地比划,走在她后面的穆春鹤猝不及防被肘击,戳戳她:“你杵到我了。”

    “我救了你哎!”

    “很疼。”

    “我救你一命!”

    穆春鹤不说话了,兰舟后知后觉可能有点过分,回头想道歉,一看穆春鹤正对着玉佩上的反光欣赏自己。

    几人面面相觑,阳光刺得要眯着眼才能看清彼此。不知谁先笑了一声,紧接着都大笑起来,震落了花瓣。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兰舟很快走不动了,苏昀中像小时候一样背起她,两人走在前面。

    陆景明走在后头,看见穆春鹤的手晃啊晃,忍不住往前一扑,用力握紧。

    再抬头,是在紫石的小路。

    哥哥笑着问:“不想走了吗?我背你。”

    哥哥的衣服上是太阳的味道,他把头埋在里面,旁边的姐姐蹦蹦跳跳,摘了朵野花戴在头上。

    “春鹤哥哥,傅先生给你写了个表字,说是送给你的生辰礼。”

    穆春鹤惊讶:“我的表字?”

    “嗯。”陆景明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仔细展开给他看。

    纸上是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子昂。

    “穆子昂,兰温溪,苏韫玉,傅惊书,陆无恙……”他默念着一个个名字,带着淡淡的伤怀。

    他们是他们,又不是他们。

    不得哭,潜别离。苏昀中伤心,因为妈妈没有办法重生。他们都很伤心,因为他们的妈妈都不在了。死在十八岁是很可惜,毕竟人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兰舟问苏昀中,如果有机会给妈妈托梦,想说点什么呢?

    苏昀中一瞬间想起的是他刚出生时,妈妈为他起名昀中,希望他在太阳的光芒中温暖地度过一生。

    他想了想,说:“谢谢你妈妈,辛苦了妈妈,我爱你妈妈。”

    很久以后的一场梅雨季,兰舟点起月娥染,袅袅升起的香气穿越古今。前皇和月娥的情谊留存于此,秋月白也会被后人熟知。

    她已经不记得系统什么时候不见了,心情难免失落。这两个世界的人相似,又有些不同,很多事情没有结果,草草了事。她不服,却没有多少恨意了,有的只是无止尽的怅然。

    东风衔雾雨未歇,暮花同卧枕书眠。

    而今才明旧事去,相逢讶道似旧识。

    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梅雨季也过去了。苏昀中满身湿气地推门进来,拥住她说,明天天气不错,他们相约打马球去。

    至于过去么?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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