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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

    月推雾行

    文/月依子

    第一幕

    那是民国十四年的北平。

    *那场硝烟弥散,压了三年的仗总算是末了。末了,末了。兴许是战事中死人太多了,枉死者没磨掉的生命力,全数迸作了春天的生意。

    终于,春天来临。

    ————

    民国十四年七月上旬,夜,秦淮河。

    一只一只的舫船挑起了纸灯笼,低低暗暗的烛光挂在了船头——从高往低了看,就似一盏盏祈愿的荷花灯,载着万家灯火的梦,悠游远去。

    可从近了听,只听见推杯换盏的夜夜笙歌。舫船摇摇荡荡,船上的歌女也随着摇荡,连带着手里摇晃着的团扇,一齐跌入恩客们的温柔乡。欲说还休地坐起,犹执团扇半遮面地坐远,伸长手臂斟酒。

    唤作小韵的歌女,抱着琵琶坐在船尾,一双盈水欲滴的眼勾挂在了商束缊身上。

    “商二爷,”商束缊顶头有一位双胞阿姊,“小韵瞧着可劲儿喜欢您了呢,要不您干脆收了她?”西装革履的男人口中吐出的话引得同船男性一同放声笑得暧昧,又意识到什么瞟了一眼商束缊,最后闭上了嘴。

    商束缊握着一只瓷白的酒盏,晃了晃里面斟满的酒,“陈家小爷,自古便有的道理我想您指定知晓。”

    “怎么?”陈家小爷揉了揉身边的歌女,直勾勾地盯着那对藕臂。

    “那自然是——”商束缊仰头喝净了酒,“皇帝不急,太监急呀!您说是不是啊,陈小太监?”

    同船的男性听着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嘲笑得放肆大声。便是歌女们也忍不住眼神凉丝丝地对视了一场巡回,掩唇偷笑。

    感受到怀里的歌女肩膀微微耸动,陈家小爷堪堪反应过来,恼红了脸,顿时起身甚至打翻了小桌上的几盏酒水。破口大骂:“是我想做太监,还是您商二爷想一家独大当皇帝?要造反么?”

    本应在怀中的歌女被撞得跌在了身旁的位置上。

    “造谁的反?造您的反么?”商束缊推开了酒盏,捏着小箸往自个儿碗里夹菜,连抬眼都懒得给他,“陈家小爷,您当谁的太监,谁不就成皇帝了么?”

    话里话外皆在骂他——甭多管闲事、甭乱奉承人。

    纵使河面上的风徐徐地吹,也仍旧闷得发汗。既然已和同船的人撕开脸皮,收起了谦谦温和,变做了谦谦嘴利,也难得再虚与委蛇——索性将外套脱去扔在空座上,不止,仍觉得不够,还扯下了领带。

    衬衫的衣领微微敞开,隐约地露出一小节锁骨。

    坐在商束缊对头的男人微微有些意外——虽听闻了商二爷的浪荡与张狂,可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并且还是出来谈生意呢!真是年轻不懂得礼数,失礼失礼。

    转念又吹了一记口哨,并唤小韵赶忙将团扇递给商二爷,二爷热着呢。

    伶仃一人坐着的小韵堪堪回神,那节藕臂穿越人海,将团扇给商束缊送去。

    可劫获团扇的却非商束缊——他甚至没有伸手,见状也只是对小韵窃笑带着一丁点儿歉意,轻飘飘得仿佛风一吹便散了,只示意她不用在意此事。

    小韵颔首,再见那支团扇时却只见到了系在扇柄的流苏末尾——陈家小爷气恼地将团扇丢入了河。

    随着陈家小爷的气恼,船舫里也跟着气浪晃了晃。

    “商束缊!你可解释清楚了,今儿个到底是算作什么态度?商家果真无人了么?竟派你这种小子来谈。”陈家小爷想起身去揪商束缊的衣领子,可中间却横亘着几人,只好闷着气作罢。

    商束缊怜惜地望着渐入水底,愈来愈远的团扇,开口同小韵道歉:“对不住,下了船我给你赔一把新的。”小韵连连摇手,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讲“不用啦。”

    其余男性也不插口,好笑地看着陈家小爷软碰硬;女人们更是眼观鼻,只管斟酒和唱曲。

    “陈家小爷,”商束缊可一丁点也不想搭他的腔,明着翻了个白眼,“如果您非要计较这茬儿,那您可要留心听了。陈家小爷,您今儿个可是?犯了七出啊——七出,无后为大!您今儿个可是三十好几了呀,还有几年能行呢?”

    商束缊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陈家小爷不要躁动,坐好了,“陈家小爷,不劳您担忧我家事,老爷子如今有意给阿姊招一个上门女婿,且我与阿姊皆身体康健,能帮衬家里。可您不同,您头上的姊姊都嫁出去了吧?而您,可是……我啊,就不把话说太明了,您自个儿明白就成。”

    “停船!”陈家小爷受不得这份屈辱,推来身旁的歌女,起身往船头去,“靠岸!”

    掌船的为难地看着商束缊。

    商束缊抬手支棱着脑袋,睨了一眼气得额前发汗、手起青筋的陈家小爷,随意地挥手示意停船靠岸。

    靠上岸,陈家小爷头也不回地要上岸。待他一脚踏上岸了,商束缊却起身到了船头,对着陈家小爷的背影嘲也似的开口:“陈家小爷,您甭忘了,是您陈家来寻我商家谈生意,而并非我商家找您陈家谈。”

    听此话,一脚岸上、一脚船上的陈家小爷顿住了身形,秉着商人能屈能伸的骨气,收回了岸上的脚。僵着一张笑脸回头去看商束缊,“商二爷,那您说怎么着呢?”

    商束缊闻言哂笑,倚着身旁的船柱,对陈家小爷讲:“不怎么,我商家不同您陈家谈。”抬手指着渡口,“陈家小爷,您请吧。”

    陈家小爷被额上滴下的汗水浸湿了眼仁,抄起衣袖去擦。挤着只眼,睁眼在看——月里映的光影从商束缊身上褪去,脸颊、身躯镌刻进了半晦半朔的烛光当中,船上挂起的纸笼热得明晃。

    翳翳的光黏在了商束缊的睫羽上,那豆烛光仿佛千斤沉重,压弯了睫羽。

    手指不耐地抠着袖子上的纽扣,商束缊抱胸站立,“陈家小爷,给您最后一个忠告——切勿伸手管别人的家务事。”

    陈家小爷顺着光,方才看见纸笼上印的字与图文,赔上一张笑脸,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烛火将纸面的字温得暖黄,那是“商”。

    ***

    趁着商束缊离了的片刻,舫内的男人们聚拢一圈。

    “陈家小爷也忒胆大了些,敢往商二爷府上塞人。”

    “唷,可不是嘛!嘘……咱们压低了声音讲——这陈家小爷,也没个人提醒他……商二爷前些年看上个戏子,最后曲散人离的事儿?”

    “嗐!那场面可劲的凄凉了,那一场仗啊也不知打散了多少人。人去台空,最终寻也寻不得。”

    “你们不要命啦……!敢讲这些,商二爷听了保准发个大火!说起来,我知晓一个戏子,据传他就是当年那位准商二夫人呢。”

    “您说的……是江枕月江老板?”

    “您也知晓他?”

    “谁人不知晓啊,江老板的名声大了去了……年初刚来北平时,名声大噪,大家都传他就是当年的……不过江老板也是顶了不起的人物,才小半年出头呢?便站稳了脚跟。”

    “只是不晓得商二爷晓得他不?商二爷被逼去留洋,才刚回北平不久便到了南京来谈生意。不如……”

    “有戏。若是成了,商家的钱财我们便能分上一杯羹,若是败了……不可能!江老板决计是那人。”

    “那您同二爷讲?”

    “嗐,我可没那胆唷。”

    “呸,我来讲。讲了,钱财我便得个大的!”

    “成!”

    商束缊带着一身河面的水汽进来,未开口面上先挂笑:“大家对不住,是我扫了大家都兴致。来,接着喝酒吃菜,账都算我的。”

    大家嘻嘻笑着应声,附和埋怨是陈家小爷扫了兴,与商二爷半分关系都无。

    那人笑着举着酒杯到了商束缊面前,“二爷,这杯敬您!我猜想您肯定少来着秦淮河,来,小韵快给二爷唱一曲儿?《秦淮景》!”

    “对呀,对呀!来秦淮河怎能不听《秦淮景》!”

    商束缊与他酒杯碰了酒杯,抬头给自己灌酒,“《秦淮景》……我倒是,听过那么一二回啊。行,行,唱吧唱吧!”

    那人又招手请了小韵去取琵琶。小韵勾了勾那对仿佛剪了水的杏仁眼,乘着河风,抱着琵琶徐徐开口——

    “我有一段情呀,唱歌诸公听……”

    商束缊捏着酒杯,眯了眯眼,跟着曲儿细唸,“世外桃源,世外桃源,世外桃源。”

    眼眶与眼底逐渐生红,也不知是入了魔还是醉了:更不知是醉于酒,还是醉在了风里,又或许只是醉在了桃源乡中。

    他想,他想,他想。

    他想念。

    “二爷,二爷?”那人又唤商束缊,“您觉着这一曲嗓子好听么?”

    “嗯?”商束缊借酒,又添了分醉意,“好听,自然好听。”

    “唷!那二爷回了北平可决计不能错过一把好嗓子喽!”那人上赶着陪笑,“北平可有着一把重回来的金嗓子!”

    “怎么说?”商束缊不再喝,干脆瘫坐在了座位上。

    “嘿嘿,”那人见商束缊酒杯空了,便起身给他斟酒,却被拦下,只好干笑两声,“年初呀,北平重来了位角儿,唱的旦行。那一把嗓子啊,可谓‘穿云透雾’,亮的很!”

    “那人是江风楼的班主。叫做江枕月,江老板是也。”

    “江、枕、月。”

    刻骨的名字早就驱散了醉意,商束缊一字一字的念着这个名字,唯恐念得快了,便随风消逝了。

    深藏着的爱意与痛楚,就这么被一个名字再从心底里被生生剜出,鲜血淋漓地捧在面前,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忘不掉的。

    江枕月。

    他的,小月亮。

    “二爷,二爷?”那人不知商束缊为何偏开了头,又悄然落了一滴泪,只猜想这便是二爷要找的人了。

    “嗯。”收回眼泪的事儿,商束缊早便习得炉火纯青了,再睁眼去看那人,早便如平常无异。仍旧是带着一点儿谦和却也掩盖不掉张狂,勾着那张笑唇问:“江老板?抱歉,我很久未听过戏了。”

    “啊……”那人只以为商束缊并不识得江枕月,讪讪笑着失落,“是吗。”

    又听见他说,“那么,烦请李老板指点一下了。我想去,想去见一见。”

    “哎哎,那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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