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是时间段的定格。”有序列好了书架上的书,她耸肩摆了摆手。
“你知道的,这对于我而言,相当的有意义。”
“嗯哼,”她很赞同,随即看向了镜子,“你觉得呢?吴医生。”
什么都会摈弃,只有时间,是那颗永恒不败的棋子。
“哈哈哈哈哈哈......吴琴,你让我笑得喘不过气,”吴琴额上青筋突起,“不准笑我。”
“再笑我就把你的牙都拔掉,一个不留。”
吴琴捂着脸退后了几步:“可是拔牙会很痛的,”继而耸耸肩,“痛,也只会是你痛。”
吴琴上前,指尖栖在镜子上。“你会心痛吗?”
不做声了。原来是吴琴闭上了嘴。
良久,吴琴顺着镜面倾倒。抬着手遮挡着钻进来的阳光。
“怎么......不会痛呢?”
她对谁都不在乎,却又对谁都在乎。
这本书得到了一定的知名度。
有人说,这本书纯真,以最为纯真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有人说,这本书暗示了家暴的严重性,在抵制家暴;有人说,这本书美得不真切。
事实是,以上说的都是无关核心的正确。
事实是,这是吴琴所生活过的一切。把自己抛开,最后以姐姐吴忧、琴悯的视角去展开的。
当回忆与现实形成割裂,吴琴只能依偎的,就只剩下残缺的回忆。
痛苦着,无助着,她的内在被撕裂了。
吴琴还在镜子之外,依旧完整。
我是吴琴,吴琴是我。
我如果不是吴琴,吴琴又会是谁?但,吴琴如果是我。
那我。
又是谁?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我像琴悯那样,在一些时间里拆开回忆的档案袋,反复地,折磨自己。
书里存在过的事物都在我的房间里,似乎都没改变过。
她们留下了一笔钱。
我去看过琴悯的父亲。
老人家并不知道琴悯已经离开了,他只知道他的女儿很忙,所以派了个小姑娘来陪他说话。
房间里也有椰子香的余温。
“如果我没那么忙,我多么想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他用手比划着,“每一次见面都会长一些个子,后来我就不大认得出她了。”
“兔子吗?”听到我说小橘对她非常重要时,他显然一愣,然后浮起愧疚,“是我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
作为很爱女儿的父亲,他永远记着他那第一个被捧在手上的幼小生命诞生的日子。
“再过半个月就到了。”
“什么?”
“悯悯的生日,她爱看烟花,我得赶紧去买。”
我愣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对他说:“……叔叔,琴悯她很忙……让我下一年来陪您看烟花。”
他非常高兴,絮絮叨叨的,给了一堆吃的给我,不好意思拿,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琴悯的那张银行卡,提前写好了密码。
本该选有关政治的专业。我的生物,没政治好。学习心理学,是想知道,以她们的职业视角,能看见什么样的事物。
此时,我站在琴悯的角度,我好像,看到了他年轻时的样子。
有些暴躁的脾气在女儿出生后改变了。抽烟对女儿不好,改。喝酒对女儿不好,改。
本是正在生气的时候女儿的电话出现,他便以温柔耐心的语气和女儿聊天。
所有人都说,女儿是他的转折,不一样的存在。
当虚幻的事物与现实照面时,心中便会弦上一动,对,触动心弦。
谭元宝叫做谭鸢,元宝是琴悯给她的小称呼。谭鸢和陈皮生活得很好,并且和司烟薛琪住在一起,王佳漪也在。
司烟和琴悯的生日都在七月三十一,所以我打了电话说生日要去拜访她。
司烟也许在忙着交稿,和我说话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转手给了薛琪请她和我聊一会儿。
“抱歉呀琴琴,”薛琪习惯性道歉,“琴琴你是要月底来吗?”
“嗯呢。”
薛琪的声音明显多了分喜悦:“太好了,司烟不爱出门,有你们这些老朋友来看她真的很好。”
悄然溜走的,也许,只是人。
挂了电话,我抱着小橘听洗衣机里衣服滚动的声音,洗衣机停止滚动了我仍在发呆。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我终于站了起来。
小橘一年四季都是暖的,我买了小鱼缸,装了几条金鱼。
“小橘你看,金鱼很漂亮。”我坐在沙发上,拿起鱼饵倒了一些。
我不大爱看电视,我喜欢听歌。
听着歌吃饭,听着歌洗澡,听着歌出门,听着歌睡觉,以及……
听着歌蜷在琴悯待过的角落看她所能看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熟悉,游荡在碎得稀烂的梦境里,常常梦到。
虽然,我也有个可以相伴的人。
蒋谊笙曾提议,让我搬去初中那边住。
我说,我不想离开。
蒋谊笙有时候会给我吃一些治病的药——这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但大多数时间里,她会待在我身边陪我做我喜欢的事。
“我很喜欢听你唱歌。”蒋谊笙说。心情好的时候会唱几句。
但我时不时会发病。
“明明之前还是个医生,都不懂照顾自己。”她一边说一边递给我水和药。
“谢谢。”
蒋谊笙“啧”了一声。“不用说谢谢。”
我看着她,有些犹豫,“可是……”她打断了我的话:“没有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用说‘谢谢’。”
蒋谊笙是蒋茵的外甥女——我和她确定关系后过了一段帮她拿东西时不小心翻出一张照片才发现。
她那时候还很稚嫩,脸又圆又可爱。蒋茵长得相当漂亮,也难怪那个人会追求她这么久。
“蒋茵是我的小姨。”蒋谊笙看了一眼照片,她显得很淡定,没有觉得惊讶,生气,或者别的情绪,好像早有预料。
“那……你知道我是琴医生的……好友吗?”我迟疑了一下,想看看她是否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这是残忍的,好奇的,同时让我觉得羞愧,而对自己是无可救药的。
“琴医生?”蒋谊笙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是那位被小姨提过好多次的琴医生吗?”
“她说琴医生特别好,对她特别有耐心。”
我却无法心安,意图再次询问:“那……你听说过吴忧吗?”
蒋谊笙却愣了一愣,垂眸道:“我当然知道呀……”
我有些不解,同时伴着痛苦:“你讨厌她吗?”
蒋谊笙对上我的眼睛,含笑的眼睛固然是迷人的,她掀开的衣袖之下,胳膊上是看起来有些时候的五道深深的伤痕:“我是她口中,成绩好,品行也好,就是太安静的那个孩子。”
“我怎么会讨厌每一个竭力挽救生命的医生呢……你不会是觉得我只是单纯因为这些原因来找你的吧?”
蒋谊笙这时才意识到我的意图,摸了摸我的头:“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是来报恩的。”
我默认,没打算吭声。
你应该去找吴忧,而不是来找一个懦弱的废物。你不应该找一个……废物,你不该以这样的形式报恩。
想到这里,我慢慢地退后……退后。我退缩了。
“你真的……算是一个傻瓜。”蒋谊笙无奈,拉住我的手让我停住了退后的脚步。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糟糕的事情还是来了。
“不要喜欢我!”我不可置信。我情愿你利用我,也不喜欢你喜欢我。
“那我……我来爱你,好不好?”蒋谊笙没有将我的那句话当回事,她以为我只是在觉得不好意思。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到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这正是我需要的,但看不到她了。
蒋谊笙叹了口气,下了床。
过了好一会,我心想着她应该已经走了,于是掀开自己的被子坐起来时却被吓了一跳——她笑眯眯的,站在床边等候多时。
“简直老奸巨猾!”我赶紧抱住了旁边的小橘。
蒋谊笙“哼”了一声,看着我。“我才不老。”
“你就是老!还老奸巨猾!”
“才没有!”
“就有就有就有!”
“没有没有没有!”
这大抵,可算做她的有意为之,简直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