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细雨纷纷。
雨丝似乎卷起了薄雾,在山脊间翻涌滚动,山门外的阶梯上也罩上了一纱朦胧。水滴溅落在花岗石阶,留下一渍深影。
这场雨来的毫无征兆,当燕情抬起手来,水珠从指间滑落。
“湿的,下雨了?”
其他人也纷纷感受到,有些人将自己的斗笠或兜帽带上,暂且躲避一下这雨。很不巧的是,有一个大汉骂骂咧咧,因为自己光着膀子,还背着一把大刀。“他娘的,这些修士的山上还会下雨,就不能弄一个屏障什么的吗?”
他朝着那些躲雨避雨的人咬牙切齿,其余的一些高涵养的人被这粗鲁的话语给弄皱了眉。
这个大汉心生一计,兴奋的大喊:“这羽墨不是仙雨!这地方灵气充足,下的雨说不定可以涵养灵气!”
那些刚才慌乱遮雨的人,一听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对哦,这里可不是凡间,是新人所居住的地方,怎敢与之相提并论呢?
在山门口老实站着的两个守门弟子,听了这话,鄙夷的看着这汉子。“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这地方要是真有那么玄乎,我早就飞升了。”一个人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看来这位兄台不甚了解。”一道细腻的女声传来。这男的一听,好像有人要拆他的台,立马卯足了劲,转头向那女的瞪去。对啊,看到她的面容时,又将这目光收了回去,语气有些谄媚的说:
“这位小姐为何这样说?”
燕情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肤若凝脂,不过却显得有些娇媚了,生得一双狐狸眼,眼眶中时时刻刻都淌着水,生来就是会魅惑人的主。
她的手遮挡着雨,怕弄花了自己的妆容:“哎呀!不瞒您说,在这里下雨,可不怎常见,偏偏在拜师时淋了个湿,也是倒了大霉。小女子上一次来这里,晴空万里,风景最盛。”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对这里十分熟悉。周围的人也是一阵艳羡,一个小矮个眼里闪着光,哆哆嗦嗦的对燕情说:
“那,那您之前来过这里……可是,可是,上一次纳新30年前吗?”
燕情瞧了一眼这小矮个,将自己的丝发别在耳后,充满骄傲的说:
“这可不是一个炫耀,坦白来讲,其实小女子的竹马之前在故乡时被一个道爷给瞧上了,说他命中带有大机缘,便收他为徒。后来打听,才发现啊,他入的就是这三生门。我之前曾来看望过他,便也算入了的这大门吧。”
周围人一听,一阵惊叹。
也有人暗中讨论起来了:“哎,你说,这女人能进这宗门,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我看不一定,民间不是说这宗门最讲究铁面无私吗?”
“民间说法可不能信,上次还跟我说,这三生门的性质和合欢宗差不多呢!”
一听这话,一阵爆笑。打趣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皆当这燕情为大前辈,分分前来恭维她,请她让师兄多照顾一下。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啊,雨越下越大,浇灭了人们的兴奋。之前的那位大汉脸都绿了,一咬牙,反正都湿了,在湿一点又如何?
去燕情却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环顾了四周,将目光落到了远处的一把黑色油纸伞上。她提着衣摆慌忙地奔过去,继续用柔弱的声音问:
“这位公子,可否让小女子在伞下避一下雨?万分感谢。”
刚刚这个人在一众热闹的氛围中撑着一把伞,不参与任何话题,一直静寂无声,身边有一层屏障,挡住了所有的杂音。如同清水中的一滴墨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在外界人看,他大概是一个能在喧嚣世俗中超凡脱俗的隐士。
燕情自认为自己的容貌已经算是万中选一了,可当那位公子将伞抬起露出自己的面容时,竟是女儿身!
燕情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淑女可不能这样做。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尚未长开,褐色的眼中含着青涩却不失英气,眼角有的一颗泪痣。没有任何杂余的装饰,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同是相对的两人,一个浓妆,一个素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燕情瞬间感到有些惋惜,生的那么好的一张面孔,却身着蓝墨色的劲装,扎着马尾,蓝色的发带在雨中摇曳。
只见她平静地看着燕情,似乎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伞递给了对面那个人,轻声说:
“这把伞给你。”
“啊?你自己不打吗?”
“不用。”
简单的两个字,让燕情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那个……呃,不知小姐姓谁名否?不如今天就当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七雅。”
呵,话题终结者。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七雅躲在竹叶下边,一只手攥自己的衣角,眼里有着深沉的落寞。
几撮人影的走来打断了喧哗,不怒自威,一股子仙风道骨气,吓得下面的人直接噤声。
“吾乃东方猷,三生门四长老。”为首的人白衣飘飘,长须银发,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是褐色平原上的沟壑。他翻开一个卷轴,声音沙哑,“以下所念到之人随我如山。”
他们难道就是那些长老?众人提了一口气,立马收起了刚刚不太正经的模样,微畏缩缩的站在一堆。
七雅瞟见一人正从荷包中掏出来佛珠,2嘴里念念有词,手掌不断摩挲。她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心中的忐忑只有她自己知道。听着雨打竹叶,水滴从眼前晃过,她轻微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眸中似燃火。她感觉自己的胸腔在搏动,咬着牙,指尖在轻微颤抖。
一定要……一定……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流浪了……
众人好像在等待审判,周围充满死水。七雅干脆闭了眼,她知道她在逃避最后的结果。
一个个长老念完自己的弟子,一个个名字若巨锤般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被选上的人眼里冒着闪光,侥幸地笑着;还未选上的人越来越焦急,越来越咬牙切齿。
七雅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觉得心脏似乎要蹦出来。看着人逐渐变少,其余的人更急躁了,但碍着上方长老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不……还有一点希望。
燕情早已被选上,将伞还给了七雅,自己欢天喜地地跟着自己的师父走了,朝其他还未入选的人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到最后一位了,看起来最年轻,长的还算俊朗。他打开卷轴,看起来像是惊讶一瞬,然后环顾底下的人,有些犹豫。
七雅的目光中闪着烈火,握紧双拳,要将那个卷轴擦出火花。
最后了……
那个长老不可捉摸地笑了一下,摸拭自己光滑的下巴轻声道:
“唔——七雅,是这个名字吗?”
雨声滴滴答答……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呼吸暂停了,血流一下子冲上太阳穴,过了好久才恢复知觉。这个煎熬的过程终于结束了,吐下一口重气。
心脏还在不停的跳,烈火也未熄灭。
“是。”
上方的人看向这个女孩,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嗯,跟我来吧,以后你便是五长老门下的弟子了。”
他转身就准备走,示意七雅跟上。
底下的弟子却慌了神:“长老,请等等!没其他人了吗?”其他长老可是都选了好几名弟子的。
“对,只有她一个。”仅仅的一句话,将其他人的心砸出了一个窟窿。
七雅回首,是一片仇恨,震惊,嫉妒的目光,要将这个人烧个对穿。
她倾下伞,挡住了烟俗,走向不染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