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擦了擦眼角,上前站到他身边。
不死川提着灯笼,抄了近道回到风宅。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这种安静的氛围让我很安心,忘记了所有情感,心间的酸酸涨涨也慢慢消散。
但是夜路上的夜风,总是时不时地吹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同时也把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感又吹了起来。
是风,太温柔了。
温柔又不受拘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把悲伤倾诉给晚风。晚风总是笑笑,吹走所有的忧愁。
在晚风里,人会无声地流泪。
别有幽愁暗恨生——
不死川回到宅邸才发现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皱了皱眉就把我推进了洗浴室。
我对着洗浴室里的镜子,看见自己眼睛红红的,与蓝色的发尖很不协调。
我……好难看。
受到了来自自己的一万点暴击,我终于在镜子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知道不死川站在门外,但是他不敢进来,于是只是屏着呼吸听我的声音。
我不想管他。我缩到一边接着哭,原因已经不是那个黄毛剑士的话了,而是我的过去与现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读书,还没看到任何成果,就被完全地否定,来到这个完全用不上理论知识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我在这里一睁眼就变成了鬼,命运不仅否认我的努力,还触及根本,否定了我存在在世界上的形式。
我为什么……不能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被冷嘲热讽后依然拼命学习,我究竟为了什么……为了莫名其妙地来到大正吗?还是连我的潜意识都觉得我无法企及学术的高峰,把我流放到这……
外向的自卑,是我最深最深的伤疤。
直到双眼红肿,再也流不出一点眼泪,我站了起来,用食指沾着眼泪,在纸糊的窗棂上歪歪扭扭地写下:
明天……是……新的一天……
自卑的人,总得找一些精神寄托吧。
我看着那些字,疲惫地笑了。
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我侧着头看过去,是不死川一脸焦急的样子。
“死丫头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冲我咆哮,即使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不死川,你在想什么?
我朝他惨惨地一笑,眼神中是可怜的神情——可怜的是我自己。
“没关系的,我没事,不死川。谢谢你。”
说出这句话后,我感觉不死川离我很远很远,我不能、不该期待他来替我分担。
我这样是太自私。
或许会有人把它当作一种精神寄托的崩塌。
在我看来,不过是如此惨然的溺水者,又推开了一捆稻草。
不死川把我拉出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所有感官,都是一种长久麻木的状态。
“不死川。”我轻轻地喊了他。
他在用热水泡一块毛巾,听到我叫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怎么?
“对不起……”
他看起来很不畅快,或许是因为听见我毫无缘由的道歉。
“不死川,我今天对你太冷漠啦……”我淡淡地扬起一个微笑,似乎看起来并不轻松。
不死川愣了一瞬,随后更加不快,语气粗砺地如同反驳平时我对他插科打诨。
“闭嘴。累得哭不出来就别给老子装精神。”
然后我感觉眼睛上一热,不死川啪的一声把热毛巾拍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扶住了行将滑下的毛巾,按在红肿的眼睛上。
我低下头,暂时失去的视觉反而使我处于一种更加平静的状态中。
随后我感觉到,有人极尽轻柔地抚摸了我的头发。
枯竭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不过不死川没有看见,全都被温温热热的湿毛巾吸收了。
“…真是麻烦……”我听到不死川轻轻地嘀咕着,“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我揭下了热乎乎的毛巾,肿着眼睛看他。
“以前的事情……”
他一挑眉,像是明白了什么,兀自出了口气:“行。早点睡。”
哦……
原来他不想知道。
我静静地不说话,不死川也不说话,仿佛陷入茫茫宇宙,院子里的蝉鸣也像是宇宙单调的噪音。
一直重复着。
我又做了一个梦。
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夜里,不死川背靠在墙边闭着眼,睡着了。
眼睛还是很肿,像顶着重物抬不起来。
我在被子里翻来翻去,远远地凝视着被月光照亮的窗纸。月光很白很亮,但无奈就是穿透不了那层薄纸。
就像我始终冲不破来自过去的偏见。
我打开门,回头望了一眼不死川,他好像是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
我踩着木屐走到院子里,杵在中间看月亮。
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你不是最喜欢太阳吗。
但是太阳太耀眼,远远地把我阻隔在外。不论我比较当下多么眷恋过去,还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只会被太阳伤害。
太阳很疼,但是……我爱它。
而月亮,愿意在浓浓夜色中为我永远保守秘密。
月亮反射太阳光,可它更温柔……
反射。
我的眼皮又在打架,我伸手揉了揉,肿起的地方有些热。
我慢慢地走回去,躺进被子,月光从半开的门边照进来,照在不死川身上。
我看见他醒了,不死川在看我。
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并不太亮,是淡淡的微光。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阖上眼睛。
脑海里却还亮着不死川眼中的朦胧月光。
我想到了。
反射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