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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我和她

    曾经有人说我,并不是真的外向活泼,而是一种佯装的勇敢。

    他的意思是,我其实,一直带着面具。

    太久以至于完全忘记。

    为了欺人,却也骗过了自己。

    他曾凭借他的天赋嘲弄我的矜矜业业,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完全白费,他是我靠拼命学习也追赶不上的人。

    我哭过。我也讨厌过他。

    不过后来我不在意了,或者说只是还在意他的行为,只不过是用自己假装的信任去骗他假装的善良。

    我知道的,他总有一天会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所以没必要……

    于是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又戴上了假意的面具。

    我不想让别人了解我,因为我总觉得我不够好,被我的预期远远丢在后面。

    我总是觉得,最深处的我是最陌生的我。

    我不认识她。

    她胆怯而弱小,虽然有时坚强却依然表现得怯懦,并不是我,并不是我希望的样子。

    我就应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人,应该是他们眼中不论身处何处都不沾灰尘的人,我的刚毅应该让他们羡慕,我的人格应该让他们望尘莫及。

    于是我就按照我的预期做,但是我总会听到最深处的我在哭。

    本来她哭不哭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我已经打算永远把她埋葬在我不再触碰到的地方。但是我发现,她哭了我也会哭。

    这让我很恼火。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我根本藏不住她,她一次次影响我的感情和行为,使我明媚耀眼的人设一次次出现悲伤胆怯的裂痕。

    我不能放任她毁了我,即使她也是我。

    但我完全做不到。更可怕的是,在拼命压抑自己后,我惊觉她已经融入了我的骨髓,那个无比陌生的我已经渗入了我的灵魂。

    我害怕了。

    我变成了一个在阳光下幽默风趣却在月夜中独自咽下泪水的人。

    与此同时,自卑再次生根发芽,夺走了我为自己精心打造的自负。

    我很清楚,我是在伪装自己的时候喜欢上太阳,塑造自己阳光好动的活泼形象,久而久之演变成了对温暖阳光的依恋;又在变成这样一个奇怪又矛盾的人的时候喜欢上月光,我会和自己说话,也说给月亮,反正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的形象在他们眼里太过理想与遥远,精彩得找不出缺陷,他们敬而远之的结果是我没有朋友。

    或许有的时候我发现某个人很善良温柔,我也想在他们身边获取友谊时,我总会发现,我最好的朋友是那个人,而他或她最好的朋友从来不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一边无法抛弃自己打造的盔甲,一边又渴望在人群中得到长久的关注。

    我是不是活该一个人。

    她又在哭,我一点都不想哭,特别鄙视她的软弱,可眼泪就是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

    “混蛋……”我在骂她。

    眼泪落得更快了。

    我抱着膝盖在墙角呜咽,却从来没有一缕微风吹走惆怅。

    我总是缺什么……

    缺什么我也不清楚。

    但是我缺什么……

    后来,为了减轻她带给我的负荷,我学会了新的方法。

    我像暴风雨一样放肆地大哭,在哭完之后又变成原来无所谓的样子。

    我本以为这个很好,可是我错了。

    主动把她融入进来的确减轻了她对我的负荷,但是我这毫不在意的样子成为他们给我的标签。

    所有人都以为我乐观、对任何事都无所谓。

    于是,他们开始伤害我。

    从他,变成他们。

    我凭什么被他们伤害!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批判我、践踏我的尊严!

    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

    我是无知,但你凭什么侮辱我的灵魂。

    我开始拼命学习,只要我真正到达那个高度,所有流言蜚语与攻击全都会消失!

    我知道她自卑,所以我更是用尽全力地学。我要让他们都闭嘴,让他们都看清楚,我是一个乐观又开朗,同时又是硬气又决绝的人。

    必须是这样!

    而她依然畏葸在我内心的小角落里,时不时为她的、我的孤单哭泣。

    我开始可怜她,她太弱小。

    我没有朋友,所以,她是我的朋友,至少她最了解我。

    我不会轻易原谅伤害我的人,也不会轻易地让别人看出我的伪装。

    ——除非惨痛的过去变得比我更强大,我无力对抗。否则,我不会轻易卸下面具——已经生长在我面庞上的坚硬面具。

    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但是……

    我不再在那个世界了。

    在这里,似乎我曾经对自己的全部改造就显得太过幼稚和脆弱。

    就比如,不死川,我无力对抗。

    在我的力量淡化后,她似乎占据了更大的地位。

    她不像我那么残忍,她很善良,爱哭爱闹,过去读过的书变成她的一部分,使她更为敏感,也更愿意用新理念捍卫自己。

    相比之下,改造自己从而保护自己的方式,太过苛刻。

    我已经感觉到累了,我一天天地创造新的笑话,可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像脱口秀的主持人能引得全场大笑,自己却毫无波澜,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残酷。

    我并不愿意,但我必须承认,我过时了。

    而现在,她比我更强大。

    我必须接受她。

    虽然,她就是我的一部分。

    我是海沉。她也是海沉。

    她会为我撕去已经生长在皮肤上的丑陋面具。

    我真的,累了。

    哪里会有一场温柔的风,吹走我的惆怅。

    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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