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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日光下的银匠

    两个人风急火燎地赶到宠物医院时,戴着伊丽莎白圈的黄老板刚从麻醉中醒过来,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的迷惘。

    看到两个老熟人,立马张嘴“喵”了一下,那声音哑得几乎没发出来。

    晁南沨用三根手指来回搓着它眉心到额顶的那堆毛,皱着眉看着它那条缠着纱布直直杵向前的后腿,没忍住笑了下。

    破锣嗓在一旁声音发颤:“对不起啊……我、我早上看到它趴在地上,还以为它玩累了在休息。过了好一会儿它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我才觉得不对劲,逗它也不理,抱过来一拍片才知道是骨折了 。”

    余川伸手摸了下黄老板的背,夸它:“你还挺淡定。”

    “可不是,”一位年轻医生拿着一叠X光片走过来说:“本来醒来了要给止疼药,看它这样,就晚点需要的时候再给。”

    医生把手术前后两张片子对着日光灯展示给他们看:“左后肢这个地方骨裂,应该是外力导致的,不算严重。手术很顺利,做了外固定,大概一个月能恢复。”

    破锣嗓问:“能恢复得跟之前一样吗?”

    医生:“应该没问题,这段时间给它加强点营养,毕竟7、8岁了吧?骨量有点下降,要吃些钙补充剂。”伸手摸了一下猫,补充到:“还有这个头套不要拆,免得它去挠。这它之前戴过吧?”

    余川点点头。

    至于为啥戴过,这黄老板的伤心事两个人默契地不宣之于口,晁南沨看他俩一眼也猜到了,□□里隐约一阵清凉。

    余川:“需要住院吗?”

    医生语气轻松:“最好住两天观察一下,当然,如果你们有其它考虑接回去也可以,移动的时候仔细点就行。”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破锣嗓一眼,“其它考虑”无非就是费用,他们家医院不便宜,手术前破锣嗓已经交了五千块押金,再住两天估计这点钱打不住。

    “住,”破锣嗓很自觉,“怎么恢复得好就怎么安排。”他转头去看晁南沨,虽然他到这里后一句话都没说过,而且余川才是黄老板正儿八经的监护人,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有种晁南沨才是话事人的直觉。

    晁南沨谁也不看,虽然脸上还带着刚留下来的笑,但就是给人一种“我不高兴,所以你们也最好别高兴”的压迫感。

    他轻声问黄老板:“你想在这儿再住两天么?”

    黄老板无所谓地张了张嘴,甚至还想翻肚皮似的扭了下腰。

    晁南沨又笑了下,和医生说:“那就再麻烦您费心照顾它两天。”

    从医院出来,破锣嗓道歉的话说了一大堆,赔偿的方案也一套一套地往外搬——他们做高端宠物市场的,口碑比什么都重要。

    晁南沨收了笑,没什么表情地说:“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三个人回到案发现场,看了监控,原来是黄老板自己从猫爬架顶端下来的时候踩了个空,半空中前爪扒拉到个突起,调了个方向所以后腿先着了地。

    要说责任,宠物店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这架子是他们提供的。但要全怪在他们身上,的确也有点冤。

    不管怎么样,知道了原因,也就更放心了一点。

    今天的气温高得不像在冬天,但傍晚的太阳不晒人。从宠物店出来,晁南沨建议:“不然走回去?”

    余川回了个“好”,就调出地图来查路线。

    他们兜了个小圈,沿着海湾大道慢慢走,海风吹在身上更让人无限放松,余川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在我很小的时候,”晁南沨终于开了话头,“有一次和我妈去藏区拜活仏,住在一个很小的旅馆里。那个旅馆像是有钱的藏民家改造的,两层的木头房子,每层只有两三个房间。但是房子前面有一片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很多小动物,角落里还有个火炉,有个银匠白天会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打银器。”

    余川和他并肩往前走,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后面都只是沉默看着前方,或者看着海的方向。

    “那个院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只橘色的小猫,好像是刚捡回来的,才两三个月大,会在人脚边转来转去,蹭你的手心撒娇,还会在晚上趴在你腿上和你一起看月亮。”晁南沨顿了下,继续说:“后来,那只小猫出去玩的时候被村子里的一条野狗给咬伤了,撑着一口气回到家里才闭了眼,门口的路上都是它的血。我哭了好久,然后和店老板的儿子一起把它埋了,还在它的墓上种了朵花。”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调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生动又遗憾,还带了点荒凉的浪漫。

    两个人沉默地朝前走了一段,晁南沨接着说:“那个银匠,穿着藏民的衣服,戴了顶很奇怪的帽子,每天天一亮就来了。他说的话我听不懂,他就给我比手势,然后我就懂了。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要去见活仏的。他没有钱,但是口袋里有很多零碎的小东西,会很大方地给我当玩具玩。看到活仏的时候,他掏出一对银的叶子耳环献给活仏,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的光芒就像钻石一样。”

    “他是去给他的妻子祈福的。他的妻子眼睛上长了一个像拳头那么大的包,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也够呛。其实他自己身体也不好,有很严重的肠胃病,从早到晚都不停地打嗝。但他没和活仏许他自己的愿。”

    “再后来没多久,银匠和他的妻子都死了。”

    “都消失不见。”晁南沨很平静地重复到。

    余川一句话也没说,没问那只猫是不是长得像黄老板,也没问和他一起埋小猫的男孩儿是什么样。

    没问他们向活仏许了什么愿,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银匠后来的事。

    他听懂了晁南沨的故事,也听懂了晁南沨想和他说的话。

    小时候在乎的东西、喜欢的人,就这样突然没了,那种不好的事情可能随时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慌感,就像无法被代谢掉的慢性毒药一样渗透到他每一个细胞里,在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瞬间束缚着他,让他只敢在安全的范围内谨慎前行。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宁可从一开始就不去拥有。

    不敢过度地喜欢,从而避免极度的悲伤。

    也从不对谁太过热情,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不被珍惜的可能。

    余川懂,吴琼也懂。

    她知道晁南沨喜欢那些毛毛茸茸吵吵闹闹的小动物,所以她挑了一只能活很久的小鹦鹉,说是自己想养,其实最开心的是每次晁南沨伸手去给它捋毛的时候。

    晁南沨也知道这鹦鹉是吴琼给他养的,所以他装作很喜欢又很克制的样子,其实他好几次都想和吴琼说他更想要只猫。

    但他不敢要,他上高中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和家里要过什么。一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地遇到了黄老板,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猫。

    所以听到黄老板骨折那一霎那,他从天灵盖凉一下凉到了脚底板——那是一种无法摆脱“一旦喜欢就会失去”的宿命的恐慌感。

    在看到黄老板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又在心里“感谢上帝、阿弥陀佛”把所有认得的神仙都谢了一遍。

    两天后余川取了车,和晁南沨从医院把黄老板接了回自在。

    黄老板这段时间各种营养膏吃得皮毛油光水亮的,缠着绷带的腿搭在它软厚的肚皮上,从一半让人心疼一半搞笑过渡到了只剩搞笑,晁南沨忍不住在它头顶上亲了个响。

    余川幽怨地看了一眼摊在晁南沨腿上呼呼大睡的黄老板,“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小动物。”

    之前是心里喜欢,说开了之后晁南沨上手就有点肆无忌惮了。他揉着黄老板的肚子说:“是挺喜欢的,可以的话,希望顿顿都有吧。”

    余川一怔,差点笑得停不下来。

    笑完又犯起愁来:自在的天然气还没通,虽然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但毕竟现在天气还冷,也没什么人气,旁边这俩一个小病初愈一个还瘸着,不要一个注意又给病回去了。

    晁南沨看出他在想什么,不在意地说:“没有的话也不要紧,和喜欢的在一起吃,吃什么也都开心。”

    喜欢的……什么?

    是黄老板还是我?

    是我吧?

    四舍五入就是在向我表白吧?

    表白完我是不是要回应一下?

    还是先矜持一点,免得他害羞?

    表白完是不是就该来点成年人该干的事情了?

    开车亲嘴会不会被扣分?

    上次邱明扬带的东西我是收到哪儿去了?

    ……

    余川开始迅速地脑补了一大出跳跃式发展的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并且拼命绷住了想上扬的嘴角,才没让激动的泪水从嘴角流出来。

    为着晁南沨这一句没说全的话,余川一路的心情都很美丽,连黄老板几次把尾巴抖到他脸上都毫不介意。

    回到自在,余川下了车先绕到另一边去接人,晁南沨已经自己抱着黄老板下来了,用眼神阻止了他要来扶的手说:“我又不是姑娘。”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下,这是晁南沨几天内第二次强调他不是个姑娘了。

    即使是被李恒安恶心着的这么多年,晁南沨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和“姑娘”做过比较。潜意识里,他认定李恒安就是个同性恋,而不是因为他和“姑娘”有什么相似之处而对他想入非非的。

    而邱明扬和其他那些惦记过他的红男绿女,晁南沨则自觉把他们划到了“颜性恋”那一类,也从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性别对于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方式有什么影响。

    但和余川,他的嘴先于大脑做出了自我保护——与其说“不是姑娘”是说给余川听的,不如说他是在提醒和自问,是不是真的要走这条路。

    余川随即抱歉地笑了下,“好的晁少爷,那我卸东西,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它。”路过晁南沨身边时还手贱地拽了一下黄老板的尾巴。

    晁南沨抱着黄老板不疾不徐地兜了一圈,前院的竹后院的树,小池塘边露了半截的鹅卵石,甚至连潮湿的灰尘的味道都让他感到愉悦。

    “晚上你就跟我睡吧,”晁南沨低头看着黄老板,“我睡觉肯定比你家铲屎官来得老实。”

    脚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黄老板吓得弓了弓背。

    “别怕,”晁南沨拍拍他,“是电闸拉起来了。”

    他往回走到前厅,余川已经把东西都搬进仓库了,开了水阀,最后才去开气阀,试了一下,果然还没来气。

    余川一边低头给邱明扬发信息,一边和晁南沨说:“晚上可能洗不了澡,我烧几壶水擦一下?”

    晁南沨点点头,“床单那些放在哪儿?我去换一下。”

    余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晁南沨颠了颠黄老板的大膀子逗猫玩,无视他期盼的眼神。

    余川叹了口气指了下后边的洗衣间,“都在这里面,我收拾一下给你换。”

    “不用,”晁南沨把黄老板端端正正地堆在藤椅上,“晁少爷这点技能还是有的。”

    余川笑得有点无奈,抬抬下巴,“去吧。”

    这直白的防备跟只小猫似的,余川心里想,他七岁那年捡的小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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