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假的这几天，向池每天早起跑步，然后吃饭写作业睡觉，晚上偶尔出门吹吹风，慢悠悠的逛到玉林巷的街头消磨时光。
几乎跟之前的每一次寒假一样。
但又有些不一样——
“向池，要不要过来帮我带小孩……”
电话那头的余闻帆明显没睡醒，音调懒散，背景音乐还是一群小孩子的尖叫和笑闹声。
向池想起余闻帆之前提到过，他亲戚一放假就会带着一群小孩来他家串门，闹的鸡飞狗跳。
他了然，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现在？”
“现在。”
十分钟后。
向池走进余闻帆家的客厅，一抬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五六个面容和蔼的阿姨。
他犹豫了一下：“阿姨们好。”
那群阿姨看到他立马兴奋起来：
“咦——老李啊，这就是你妹妹的那个新孙子？长的真俊！”
“真的？都长这么大了呀，三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去年还是个矮矮的小胖子！”
“哎呦呦，真是男大十八变，怎么长这么帅了！”
向池：“……”
李奶奶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忙解释道：
“哎呀你们别吓到人家，这是小帆的朋友，你们瞎说什么呢……”
余闻帆咚咚咚跑下楼，直奔向池。
他朝沙发上的阿姨们笑了一下，就当是打过招呼，然后二话不说就拽着向池上楼了。
向池被他拉的差点摔倒，进屋一看，房间里装了四五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
余闻帆无奈的瘫在地毯上：“你来陪他们玩吧，我要睡了。”
向池走过去，立马被咿咿呀呀的小孩围住，四五张嘴一开口，屋顶都好像要被掀翻。
向池吓了一跳，伸手拉了一把躺在地上的余闻帆：
“……先起来，问你个事。”
余闻帆没动：“你说。”
“你奶奶的妹妹的孙子，多大了？长什么样？”
余闻帆闭眼想了一会：
“今年应该快上六年级了吧，挺胖的好像……”
向池面无表情：“我看起来很像小学生么？”
余闻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躺在地板上直乐：
“……你被我那些姑姑姨姨认错了？”
向池没说话，旁边围过来一个小女孩：
“漂亮哥哥——陪我玩芭比娃娃！”
向池脸上的表情僵住，余闻帆还幸灾乐祸推他一把：
“去啊。”
向池只好硬着头皮被小女孩拉到一边，手里被塞了两件衣服。
“我叫灿灿，哥哥你快帮灿灿的娃娃换衣服。”
叫灿灿的小女孩笑得灿烂。
向池盯着手里两件闪闪发光的裙子沉默半晌：“……”
余闻帆凑过来劝道：
“灿灿，你刚不是说你要玩积木么？”
灿灿歪头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这么一句话，然后迟疑的点点头：
“哦，那好吧，我们去玩积木。”
……
向池被一群小孩缠着，余闻帆就悠哉悠哉的躺在一边玩手机。
混乱之中有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跟他说话：
“小余哥哥我要吃糖。”
余闻帆抓过桌子上的水果糖递给他。
“不是这个！”
余闻帆又换了一个口味递给他。
“不对不对！！！”
“……”
“我不要这个呜呜呜……我要那个……”
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余闻帆无奈转身求助向池。
向池蹲在小男孩面前，轻声问：“你想要什么糖？”
小男孩用手抹着眼泪：“就是，小动物，甜甜……”
“是要楼下那种软糖对吗？”
小男孩的哭声立马止住了，他看着向池点点头。
向池松了一口气，起身下楼拿软糖，留余闻帆一人面对气鼓鼓盯着他的小男孩。
“我讨厌你，喜欢那个哥哥。”
余闻帆懒洋洋应道：“哦，谁稀罕。”
“切，你就是嫉妒那个漂亮哥哥帮我拿糖。”
“谁愿意帮你拿？不信你等会自己问他。”
小男孩气急败坏：
“漂亮哥哥这么好，能怎么和你在一起！你太讨厌了！”
“漂亮哥哥就爱和我待在一起，气死你。”
余闻帆面不改色，几句话把小男孩呛得没话反驳。
他不愿意放过男孩，继续打击道：
“你别看他表现的很温柔，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才不喜欢你呢，你太吵了。”
“他喜欢安静的，比如说我，所以建议你平时不要哭不要闹，会让漂亮哥哥讨厌。”
“……”
向池拿着一袋糖回来，就看见余闻帆和刚刚那个小男孩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他走过去把小男孩拉走，笑道：
“你们在玩什么？比赛谁先眨眼么？”
小男孩本想和向池告状，谁知余闻帆率先恶狠狠的警告道：
“喂，别乱说话。”
向池：“？”
小男孩瘪着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向池觉得好笑，蹲下来小声对男孩说：
“小余哥哥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批评他。”
小男孩不顾余闻帆的眼神警告，像说悄悄话一样委屈的告诉向池：
“小余哥哥非说你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明明就是骗人……”
向池眨眨眼：“还有呢？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你不喜欢我，喜欢他……你说他是不是胡说八道！！”
向池愣了一下，追问道：
“真的？”
……
余闻帆在一旁观察偷偷摸摸交谈的两人，表情凝重。
向池听得这么认真？？？
到底在说什么……
片刻，向池坐到余闻帆身边，装模作样的批评道：
“余闻帆，不要欺负小孩子。”
余闻帆刚想反驳，小男孩儿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哥哥——”
“怎么了？”向池应道。
“嘻嘻，哥哥真好，给我糖吃。”
向池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却见余闻帆一脸不屑。
向池清了清嗓子，继续批评道：“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能这么……”
“知道了，哥哥。”余闻帆突然打断。
向池顿住了。
“哥哥就知道说我。”
向池把头转过去：“不说你说谁……”
灿灿跑过来，疑惑问道：“漂亮哥哥，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你吃了辣椒吗？”
“……”
余闻帆看着他发红的耳尖，不动声色的弯了唇角。
向池缓过这一阵后，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袋糖。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像幼儿园那样平均分配比较公平，于是他抓了一把糖：
“谁要草莓味的？举手。”
有两个小女孩举起手，向池给她们一人抓了几颗草莓味的糖。
“橘子呢？”
又有几个小孩举手。
“葡萄。”
这次那个小男孩举手了，向池翻遍袋子，就找到了两颗葡萄味的糖，正想都给他，就听见余闻帆懒懒开口：
“我也要。”
向池转头：“什么？”
“糖，葡萄味的。”
小男孩生气叫道：“你就是故意和我抢！”
余闻帆没有反驳，向池尝试着调解一下：
“只有两颗糖，你们一人一颗行么？”
小男孩语气坚定：“不行！我就要两颗。”
向池又转过头劝余闻帆：
“一定要葡萄味的么？”
“嗯。”
向池脑子飞速转动，然后他抬头冲小男孩笑了：
“你不愿意给他，那给我行么？我也想要这颗糖。”
小男孩有些迟疑：
“那你必须自己吃，不能给他！”
“好。”
小男孩慷慨的把自己的糖递给向池，又转身从袋子里抓了两颗草莓味的。
他走后，余闻帆伸手：“可以给我了。”
向池抓着糖：“谁说要给你了？”
余闻帆盯着他，不置可否。
向池撕开包装袋。
余闻帆在这时突然开口叫他：
“哥哥。”
“……”
“哥哥我也想吃。”
“闭嘴。”
“哥……”
余闻帆第三声没有说出来，因为向池把手里的糖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向池的指尖不可避免的触到了余闻帆的嘴唇，然后立马跟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糖在嘴里化开，甜腻的葡萄味充满了整个口腔。
余闻帆低头用手碰了碰唇角，向池见状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没敢再看他。
……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就黑了。
几个小孩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只留下灿灿一个人，她也玩累了，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
余闻帆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灿灿正好醒了，向池在旁边收拾一地狼籍。
余闻帆把毛巾搭在椅子上，走过去帮向池一起收：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送你。”
“都行，等会吧。”
灿灿却在这时跑过来拉住向池：
“漂亮哥哥陪我看书，妈妈说晚上要看书的。”
向池坐在地毯上：“好吧，你要什么书？”
余闻帆看了眼书柜，丢过来一本《儿童趣味百科全书》。
灿灿被五颜六色的封面吸引了：“好！就看这本。”
向池翻开书，余闻帆在他旁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汽水。
灿灿看见了也叫嚷着要喝：“这是什么？我也想喝。”
余闻帆随口应道：“辣的，你不能喝。”
灿灿转头问向池：“真的是辣的吗？”
向池笑着说：“辣。”
他翻开书，转移话题：“余闻帆，我来考考你？”
被点名的人胸有成竹：“考呗，我什么都知道。”
向池往后翻了一页：“宇宙有多大？”
“特别大。”
“……特别大是多大？”
“下一个问题。”
“光年是什么？”
“一个长度单位吧。”
“嗯。”
“为什么洗澡时间久了手指会皱？”
余闻帆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我手指怎么没皱？”
向池抓过他的手一看，指腹那里确实平平整整。
“那这个跳过。”
向池又翻了一页，缓缓念出下一个问题：
“人为什么会脸红？”
余闻帆挑眉，抱着胳膊看他。
向池在心里唾弃了一番嘴比脑快的自己。
“这个先跳……”
“别啊。”余闻帆开口。
“你觉得呢？向池，为什么会脸红？”
向池强装镇定：“余闻帆，你别……”
灿灿一直在听他们讲话，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现在已经快九点。
向池起身拿起手机：“走了。”
余闻帆追上去给他披了个外套：
“外面冷，你穿太少了。”
向池披着余闻帆的外套有些不自在，想要脱下来却被摁住了手：
“不许脱，以后再还。”
出了门立马就能感觉到温度直线下降了不少，向池不再逞强，穿上了余闻帆的外套。
今天的夜晚没有风，却寒气透骨。
玉林巷街尾路灯闪烁，向池站在家门口，转身想要和余闻帆道个别，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觉得自己简直矫情。
余闻帆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低头看向池的眼睛。
他们就这样在路灯下对视了很久，久到向池觉得自己要融化了，余闻帆也没有移开视线。
这是向池第一次直面余闻帆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不是害怕，也不是心虚，而是另外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奇怪的情感，让他没有办法将自己完整的摊开在这个人面前。
他知道的，自己一直是一个很懦弱，很胆小的人。
向池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心里有股异样的情绪快要奔涌而出，他整个脑子都在发烫：
“余闻帆，我……”
余闻帆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但向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余闻帆笑了，抬手揉了揉向池的头发。
掌心滚烫的温度贯穿全身，向池不自觉微微抬起了头，月光照得余闻帆侧脸轮廓清晰，他的嗓音微哑：
“早点睡。”
向池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上楼后从窗户往下看，只能看见余闻帆模煳的背影，心跳却仍然不受控制的以超高频率在跳动。
他刚刚是怎么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
向池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事情或许正在一步步的脱离正轨，朝着他从没幻想过的方向前进。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但这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