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余闻帆好像知道向池一个人在家无聊，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让他过来。

    有时候是寒假作业不会做，又或者什么玩具坏了，小猫长大了，想吃芒果千层……向池几乎是天天往他家跑。

    今天是12月23日。

    南方小年。

    余闻帆和向池正在厨房跟着视频学习怎么制作芒果千层，余翔天和余母突然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袋进来了。

    李奶奶在客厅热情的招待：

    “哎呦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你们快坐呀，快坐。”

    余闻帆听到他们的声音，表情漠然，手上的动作没停。

    余翔天浑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余闻帆呢？让他出来。”

    余闻帆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慢吞吞的洗手，对一旁的向池说：

    “我出去一下。”

    向池点点头，看着余闻帆走向客厅，然后是一阵死寂。

    是余闻帆先打破的寂静：

    “爸，妈，新年快乐。”

    余母笑着说：“哎，新年快乐啊，小帆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余翔天坐在沙发上，直奔主题：

    “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你说，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余闻帆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还是彬彬有礼：

    “我不。”

    “你……唉，17岁的儿子不和我们住在一起，说出去都给人笑话！”

    余闻帆反复提醒自己不能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这样会让李奶奶难堪。

    “那就让他们笑吧，无所谓。”

    “这说的什么话？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余母见状连忙说道：

    “都别吵了，老余你少说几句……快过年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李奶奶已经自觉上楼了，她从不参与余闻帆原生家庭之间的矛盾。

    场面僵持。

    余闻帆心里默念，快来个人救我吧……

    然后向池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他带走了。

    余翔天“哼”了一声，低头发信息，没说什么。

    余闻帆倒在床上，语气无奈：

    “太他妈可怕了，又要把我抓回去住。”

    向池坐在一边撑头看他：“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当然不是，好几次了，就非要我跟他们住在一起，在那个又大又冷的房子……”

    “住大房子不好么？”

    余闻帆坐起来：

    “你设想一下啊，假如让你去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别墅，但是里面没有你的亲人，也没有朋友，没有我，不能随意出入，行动受监视……”

    他停顿了一下：“你愿意么？”

    “不。”

    “那不就是了。”

    向池“嗯”了一声，抓起书包收拾东西。

    余闻帆一直躺在床上，直到听见李奶奶送客的声音，确认余翔天走了之后，他才站起身。

    向池刚走，余闻帆在房间里随意扫了一眼，突然看到桌子旁边的地板上掉了一个本子。

    他心想应该是向池落下的，拿起来一看顿时怔住了。

    本子的封面似曾相识，好像是……他之前无意间翻开过的，向池的日记本。

    余闻帆拿着本子，思考要不要给向池打电话。

    他还是有良心的，但这个本子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痛苦斟酌一番后，他决定偷偷看几页就还回去。

    第一页的日期是在九年前。

    向池七岁那年。

    前面几页的内容余闻帆没仔细看，出现率比较高的词汇都是“妈妈”“爸爸”“医院”“不开心”。

    整本日记翻了一半，余闻帆才感觉到不对劲。

    从向池的七岁开始，日记里的每一页都是关于他的妈妈，或者是已经过世的爸爸。

    除了他们两个，向池的日记里再没出现其他人，老师同学朋友什么的，从来没有。

    直到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向池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傻逼。

    从那天开始，往后的日记都是关于这个“傻逼”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条柔长的丝带，把余闻帆缠回过去的某个片段。

    -桂花很香。

    -你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过山车，还想坐一次，和你。

    -骗人，你明明就不怕黑。

    -今晚的风好大，是不是只有喝醉了才能听你讲故事。

    -余闻帆。

    ……

    时隔九年，向池的日记本里终于出现了其他人。

    余闻帆盯着日记里每一行他亲笔写下的字，脑子昏沉沉的。

    许久，楼下传来李奶奶的声音：

    “小帆啊，这几天我带你去你三姨奶奶家住几天好不好呀？”

    余闻帆回过神来：“不了吧。”

    李奶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李奶奶走进房间：

    “可是你三姨说很想你，她都好久没见你了，我们就去住两天吧，好不好？”

    余闻帆想了想，三姨去年出国了，确实很久没有见他了。

    “那好吧。”

    他拿出手机给向池发了条信息。

    【别问烦：你日记本落我这了，今晚给你送过去，明天就别来了，我要和奶奶出门。】

    【xc：好。】

    何逸这时在“八班六帅勇闯天涯”里发了一条信息。

    【何逸：你们好吗各位（墨镜）】

    【何逸：在干嘛呢？】

    【徐志涛：在陪我大姑吃饭，吃的火锅嘿嘿。】

    【陈笑笑：我和然然在一起……】

    【张悦然：写作业，没别的。】

    【向池：写作业。】

    【余闻帆：我也是。】

    【何逸：余哥你实话实说。】

    【余闻帆：……】

    【何逸：几天不见，甚是想念啊各位，我们除夕那晚约一下吧怎么样？】

    【陈笑笑：可以。】

    【何逸：学校附近雪羽咖啡店对面那个公园，不见不散！！！（飞吻）】

    当天晚上。

    向池家。

    余闻帆把他的日记本放在桌子上，欲盖弥彰：

    “以后别忘东西了。”

    向池看着他：“你偷看了？”

    “没！”

    余闻帆一惊，背都绷直了。

    “那你紧张什么？”

    “……”

    向池气笑了：“你看到什么了？”

    余闻帆闭了闭眼：

    “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向池把日记本放进柜子里，语气淡淡：

    “你不是要出门么？可以走了。”

    现在哄我一下还来得及。

    余闻帆心想完了，向池居然赶他走，那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余闻帆不会死缠烂打，只会默默混蛋。

    “好，那我走了。”

    向池：“……”

    他盯着余闻帆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真走了？

    好吧。

    。

    窗外的风铃被吹得晃个不停，铃声在空中扬起又落下，长久回荡。

    再见就是除夕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