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乍暖还寒，江南的草木已经吐露了新芽，边关却寒冷依旧。官道上草木枯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影，只有凛冽的寒风如迟钝的刀刃割在人的身上，一下痛过一下。
安北县位于西部边陲，大雪自中午开始下，现在已至傍晚，仍未停止。入城的百姓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跺着脚，让自己已经麻木的身体活动起来，却不敢出声催促城门口耀武扬威的官差。
“都给我查仔细点，公主半月前失踪，谁知道会不会是这群人干的！”领头的官差扬着下巴，手里却上下掂量着碎银的重量，觉得收获还不错，挥手让挂着讨好笑脸的夫妻俩进城。
他学着县令老爷来回踏着四方步，腰间的刀柄随着步伐乱颤，口里也不停，“查案的钦差大人马上就到，一定要严格检查，不能让任何可以人士进入城中！”
话音未落，就见排队的百姓中有些骚动，他刚想呵斥，就见一匹黑色骏马奔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黑色的铠甲，握着一柄宽大的砍刀。
“不知道规矩吗，还不赶快下马？”他不悦的走到马前，刚想伸手将男人拖下马，就见团团血雾不知道从哪里爆出，耳边传来阵阵尖叫。男人平静的面孔在他的瞳孔里逐渐扭曲，他只觉身体一轻，断肢和肉块在空中飞舞，再感受不到其它。
有人在弹琴？
这是他倒下之前唯一的想法。
“杀……”
“杀人了！”
看着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军官被肢解，排队入城的百姓瞬间四散。老幼，妇孺，男女，孩子的哭喊声，被砍掉手臂的痛呼声，连滚带爬的逃命声，都被男人挥舞的那柄大刀操纵着。有人想跑向城内躲避，却发现守门的士兵为了保命，早就关闭了城门。他们在坚硬的城门前哭嚎，大刀砍下的残肢断臂也一起撞向城门。像是死去的人们在怨恨的诅咒，为什么不开门。
男人在砍杀了十几人后，寒光凛冽的刀锋对准自己的颈部，手肘向后用力，刀刃深深的嵌入血肉里。下一秒，头颅在天上划出一道血色瀑布，连飞舞在空中的雪粒子都被染成了红色，和头颅一起，掉落到蓬松的雪层里。
轰的一声，他的身躯也落下马来。
片刻之后，所有的哀嚎都回归了平静。城头上亮起火光，摇曳的照着下方的景象。
二十多人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血从他们身下渗出，温热的血液甚至暖化了厚厚的雪层，更像一条血河冲刷着冰原。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伤口，都是自颈部向下，有些甚至从颈骨砍向身体，不只头颅歪向不可思议的方向，连身体都被劈开，只余胯处相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个士兵突然捂住嘴巴，弯腰呕吐起来，四面立刻想起了干呕的声音。
雪仍在下，洁白的雪花被血液融化，又再度落下，凝结在满面惊恐的尸体上，罪恶很快被干净的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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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北县已经连下了一天大雪，位于城外的义庄被蓬松的积雪盖得严严实实，不见茅草房的破旧之姿。
看守的刘老汉已年近天命，一反平常的懒散，将身上的粗麻衣扯得更平整，将磨损的袖口向内折去，在火盆前正襟危坐，不时看向窗外。
一个黑点闯入了他的视线。
刘老汉连忙出门，不顾扑面而来的寒冷和风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等待。
远处雪雾袭来。
十数匹马马腿飞腾，踢出阵阵雪花。厚厚的雪层虽将马蹄声消融了大半，但仍震动了枝梢松软的积雪，落在来人的身上，又被极快的速度甩了出去，化为片片雪雾。
马上的人穿着同样制式的冬装，飞驰带来的寒风灌进衣袖里，猎猎作响。只有为首之人穿的最为严密，戴着白色的帷帽和手套，冬装外还罩着一件白色的貂裘，没有一丝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们在义庄门口纷纷下马。
安北县的县尉曲荣也在其中。刘老汉讨好的凑到曲荣身边，堆着笑上前，“大人，您——”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对方更为殷勤的跑到为首之人面前，点头哈腰，谄谀取容，“大人，就是这里了，我已经安排好他们打扫干净，肯定不会脏了大人您的鞋子。”
刘老汉见惯了对方吆五喝六的姿态，哪里见过这幅伏低做小的架势。曲荣出身富商，在此地颇有势力，平日里县令见他也不似一般下属，颇为尊重。能让他这样卑颜屈膝的，这、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带路。”
帷帽下传来两字，许是话语简短、声量很小，从声音中辩不出男女，却只觉好听，如落雪微冰，透着凉意，清楚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曲荣赶忙招呼他上前。
刘老汉颤颤巍巍的走到“大人”面前，刚想跪下，膝盖还未弯，便被一股力量拽住肩膀，硬生生将他拽了起来。
为首之人身后是一个圆脸青年，可惜长了一对八字眉，生生冲淡了这福气的圆脸。八字眉的手掌伸平，微微抬起，一脸苦相的道：“您老不用跪。半月前送来的尸体在哪里，请您带路。”
刘老汉连声说“不敢”。他诚惶诚恐，哪里敢接“大人”一个“请”字。
义庄是由废弃的庙宇改建，本就不大，尸体又众多，叠放在一起，即使安北县地处边境气候寒冷，也免不了腐烂的味道。刘老汉已在这里看守多年，却也是第一次感受这么强烈的气味，他和曲荣一起，飞似得跑到屋外，吐得一塌糊涂。
年轻人一脸愁苦的站了片刻，看着曲荣用雪漱了漱口，才上前道：“曲县尉，小姐请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