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兵力不慎充足的边陲小城,半月之内接连发生两桩杀人案,调查起来无疑非常困难。
四年前,太后重病,嘉烨帝沈省身唯一的妹妹安阳公主沈玉华自请去边关寒山寺为太后祈福。半月前,安阳公主在外出散心时,和侍卫队长卜东风一起失踪,保护公主的侍卫队全员共六人死在距离安北县城十几公里的官道上,这可将县令吓得不轻,连忙文书加急送往京城。县令战战兢兢,既怕消息传达不及时自己担上干系,又怕圣上知道后怪罪保不住头顶的乌纱帽。
没成想就在皇都来人的前两日,城门口再次发生血案,百姓和士兵共二十四人均被一黑衣男子斩于刀下。虽然凶案已经以凶手自刎完结,但县令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被夺官后靠什么为生。短短两日,连滚圆的肚子都瘦了大半。
今日皇都终于来人,没等他设宴款待,钦差便带着人马立刻出城前往义庄查看。
曲荣捂着吐得生疼的肚子,白着脸,脚下犹如带了镣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停尸房。
在其位,谋其政。作为安北县的县尉,在他的管辖领地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怪罪下来,他肯定难辞其咎。为了应付钦差,他不仅将爰书翻得滚瓜乱熟,也将证据和线索理了一遍又一遍……
公主一行共八人,现场共发现六具尸体,皆是肩颈处被宽大的利器一击毙命,独余护卫队长卜东风和安阳公主下落不明。
肯定是卜东风干的!
曲荣越想越觉得可能。
传闻卜东风出身江湖门派,武功高强,杀几个侍卫、绑架公主肯定没问题。否则,怎么会独独卜东风失踪呢?
曲荣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连朝堂之上秉持这种意见的也占上风。在接到加急文书的当天,皇帝便下旨发布玄字号通缉令,以最高悬赏全国通缉卜东风。
真不知道钦差大人还想查什么?
得罪不起的钦差,可能逃进安北县的卜东风,在安北城外失踪的公主,城门口凶案的善后工作……每想起一项,曲荣的步伐就更沉重了一份。等走到停尸房,他整个人简直如丧考妣,似乎已经预见到,只要一项办事不力,第二天就再也见不到县尉这顶帽子了。
“大人”身后的那个八字眉年轻人,正在一一对应卷宗中所记载的证物。
“只有这些吗?”金井梧耷拉着眉毛问道。
“是,卷宗中的记载与证物一件不差,只有这些。”曲荣憋住呼吸,苦着脸,上前解释:“我们在雪地里搜寻了几天几夜,就只找到这些。马车我们也全部仔细搜查过,都带回来了,现在正停在院中。”
他尽可能的快速说完,不顾失礼,又匆忙跑到屋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等他再次进入停尸房,却见“大人”已经摘去了帷帽和手套,染着黛蓝色指甲的细长手指正解开衣领,摸索着一具无头男尸的身体。
男尸身躯佝偻,消瘦异常,按皮肤褶皱判断,应该是位七旬老者。
她的手指滑到腰腹,突然弯腰凑近,掰开男尸紧握的左手掌,秀气的淡色薄唇几乎要亲上死人那已经泛着青黑的掌心。
曲荣不禁变了脸色,只觉汗毛竖起,毛骨悚然。
“这是谁?”女子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直起身问曲荣。
曲荣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大人,那是昨日杀人案的凶手,因为县里只有一处义庄,所以暂时将尸体都停放在一起……”
只有这一具尸体无头,所以在一众尸体中一眼就可以认出。只是他有些奇怪,下属来报时明明说是壮年男子杀人,怎么在这里成了老年人。
还未想完,就被女子打断,“头呢?”
他愣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道:“已经和那些残肢一起烧了。”
女子挑了挑眉,继续问:“此案的证物呢?”
“只有一柄长刀,您稍等,我现在去拿。”曲荣撩开下袍,匆匆跑出门外。不多时,他双手握住刀柄,吃力的向前拉动,刀尖向下,在路上划出一道白色痕迹。
这是一柄宽刃长刀,长约四十寸,宽约两寸,一个壮年男人两只手才能勉强抬起。是一柄世间罕见的刀。
她看了几眼,对曲荣说:“伤口一致,可以并案了。把刀和尸体送来。”
并什么案?
两桩相差了近半月的凶案,一桩上涉皇室,一桩凶手已经自杀,会有何关系?
女子并不解释,接过金井梧递上的手绢,擦干净手上的脏污和血迹,戴上帷帽和手套,转头向门外走去。
穿着相同的众人整齐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向外走去。
曲荣瞠目结舌看着“大人”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外跑去。他跟在队伍后面,刚踩上马镫,就见众人翻身上马扬鞭,马匹瞬间疾驰而去,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大人,这些尸体可否埋了?”刘老汉期期艾艾的蹭了过来。即使看守义庄多年,他也从未见过同时停放二十多具残损的尸体,只看着就心惊胆颤,更遑论还有六具放了半个多月的尸体,味道更是不忍多闻。
曲荣抖了抖被溅了一身的雪花,转脸骂道:“埋什么埋,大人都没吩咐,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说埋了!”
刘老汉只当听不见他的呵骂,只嘿嘿一笑,露出黄滋滋的牙齿,向他作揖哀求。
曲荣抹了把脸,啐了刘老汉一口,认命的骑上马,到城中渠水苑询问上官该如何处置这些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