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很快揭过，两人一路走走笑笑，受路淼的活泼感染谢欣怡也活分不少打开话匣子。只要不乱说现代的流行词汇，她脑袋瓜里的信息足够搪塞路淼的连珠炮，嘴里说出的那些她都没听过的笑话更是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勉强是过了一关。

    太阳西沉被建筑遮盖，天暗了下来。老旧的水泥路杆上的路灯闪了几闪才堪堪点亮，很快便有飞虫环绕翩飞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路淼。”谢欣怡抓着她的衣摆轻声催促，“咱们快点吧，天黑了不安全。”

    “怕什么。”路淼从松垮的挎包里掏出两个老式手电筒，“特地从家里拿的，照亮、打人足够了。”

    瞧她的语气神态，谢欣怡被其逗乐，再一想也是，哪有那么多坏人正巧都让自己赶上。

    两人很快走到路淼口中的高中门口，竖匾上白底黑字的写着听都没听过的学校名称。谢欣怡想着或许这个世界就像电影电视剧讲述的是个平行宇宙，也有可能这个学校随着时间的长河消失或者改名。

    值班的大爷认识路淼，瞧他们熟稔的样子，她之前应该没少来找她哥玩儿。

    “走吧。”她顺利要来教学楼钥匙，拉着谢欣怡走向黑黢黢的教学楼。

    学校里黯淡无光只有几盏路灯点亮上下学的必经路，昏暗的光线映在相邻的一扇扇玻璃窗上照得内部影影绰绰。

    路淼转着值班大爷给的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的摩擦声恨不得半里地都听得见。这个胆大的姑娘丝毫不怕夜晚的校园，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自顾自地讲述学校的夜间鬼故事。

    讲到一半她猛然转过身，手电筒朝上照出的光显得她的脸阴气森森：“欣怡你知道吗，除了贴在墙上的名人画报会在背后眨眼，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的眼睛也会在晚上冒绿光。”

    受到视觉袭击，谢欣怡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好在这类学校传说在上学的时候早就听过各种版本，真要说最怕的类型，大概是提心吊胆时的突然惊吓。

    “别说还有什么第十三节台阶。”谢欣怡露出镇定自若的模样笑着打趣。

    “不愧是你什么都知道！这里真有个半夜莫名增多的台阶怪谈！”路淼竖起大拇指，“鬼故事小能手还有什么书袋要掉？”

    “怎么说呢，掉书袋是这么用的吗？”谢欣怡拍下她乱比的手，路淼什么都好就是爱瞎用词汇。

    “就当是夸咯。”路淼挽过来并不在意。

    虽然面上维持冷静得体的表情，可谢欣怡心里已经叫开了。

    “什么是鬼故事小能手啊！路淼就够能讲的了，原主你更会讲吗！你不会还给幼儿园的小孩子讲过鬼故事吧！”她在心中尖叫。

    其实她最怕鬼了，知道的故事也都是小打小闹的玩意，连最不恐怖的鬼片都得叫人陪着。

    越是这么想路淼说得越起劲，学校的氛围在一个又一个的鬼故事中更显诡异，谢欣怡睁大眼在黑黢黢的校园里滴溜乱转，在心里祈祷千万别突然——

    唰啦。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的草丛中传来，配着气氛与夜间的寒凉叫人汗毛直立。谢欣怡捂住嘴咽下差点脱口的尖叫，好在路淼那边迸发出的高分贝尖叫在身边炸响扼制了心中的恐惧，如果再晚个几秒，自己哆哆嗦嗦的模样就要在她眼前露馅。

    颤抖的光束打过去，几双圆圆的小灯泡在花坛里点亮，是一群小橘和小狸花，约莫是哪来的猫妈妈正巧路过把孩子暂放在了这里。

    小猫四散逃跑，空旷的操场剩下惊恐未消的二人，路淼刚丢了人，尴尬地咧咧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门大爷听到这边的动静在门口喊着，路淼回了声“没事，您回屋吧”重新转回来。

    “唉，瞧这寸劲儿，欣怡你可别告诉我哥，真丢不起这人。”她伸手刮刮脸，吐吐舌，表示害臊。

    转瞬，她猛地变了脸，一惊一乍指向身后：“欣、欣怡！你身后！”

    这种小伎俩在校园生活中被整蛊过无数回倒还不怕，谢欣怡打开对方的手继续往教学楼的正门走：“别闹，我还想早点回家呢。”

    见吓人不成，路淼跑到前方做了个鬼脸，拿出钥匙去开门。笨重的锁头和锁链堆在门外，两人先后走进黑暗的教学楼，楼里竟比外面阴凉，阴风吹拂，不由叫人有些打退堂鼓。

    路淼关上门断绝谢欣怡心中的退意，也断绝了室外的蝉鸣，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岛。

    路淼搓搓胳膊，嘴里嘟囔着“这么冷，真是活见鬼”的话，手电筒的光打在墙壁上乱晃，显得画报上的人物鬼影森森。

    谢欣怡看不下去压住她手中的光源催促：“要拿的资料在哪。”她不想继续停留，最好拿完就走。

    “在三楼的楼教师办公室。”

    路淼转动手电筒前端让光打向远处，勉强照到走廊的尽头显露上楼的阶梯。

    寂静的走廊只有凉鞋落地的咔哒声，照亮前路的光圈朦朦胧胧，把每一个立柱的影子都拉得极长。

    谢欣怡在心里庆幸，这间学校没有把教室的墙壁也打通替换成玻璃，不然影子落在上面自己吓自己更瘆得慌。余光也会骗人，如果把桌椅板凳看错成了鬼影，明天的传言可能就热闹了，两个大约会变成新的怪谈里的胆小角色。

    “欣怡你说，这样的地方能没鬼故事？”路淼靠过来在耳边轻声细语。

    “不过是小孩子没事闲的吓唬同班女生的小伎俩罢了。”谢欣怡不想跟她探讨太多，想尽早拿完尽早踏实。

    天不遂人愿，离楼梯还有几米的距离，手中的手电筒闪了几下突然熄灭，本来还剩路淼的坚持到最后也没什么，可下一秒连她的也灭了。

    尖叫还未出口，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怪异的嗡鸣，啪地一声，从头至尾一盏盏地点亮，整个楼道顷刻灯火通明。

    “路淼，咱们还走吗？”谢欣怡怕得顾不上会不会被路淼发现端倪，呜咽地握着她的手。世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现在跑或许还来得及。

    “走——？”路淼机械地拖长声音，落在耳中比照亮的灯更加渗人，相握的手也越来越冰。

    心跳猛然拔高，鸡皮疙瘩走遍全身，谢欣怡祈祷着千万不要，慢慢转过头。

    路淼——或许已经不该再这么叫她，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一团漆黑的人形物体，拽着她的手咧出一排侵染血迹的锋利獠牙。

    “来——陪——我——吧——”它拖长音，拔高身形就要吞噬呆若木鸡的人。

    獠牙贴面而来，腥臭的空气环在四周，谢欣怡脚下一软跌在地上躲开致命啃噬。

    “呀！！！！！！”

    尖叫足以穿透整栋楼，她手脚并用没了命地向前冲。

    温度骤降，呼出的哈气泛着白，种种异常表面这里已是非人之地，可已经没有后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跑。

    “别——跑——”

    那个饰演路淼的怪物还在后面追赶，谢欣怡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莫怪莫怪”这类乱七八糟的说辞祈求能有一个管用。如此慌乱的时刻她倒还有心思想点别的，怀念起现代社会，至少还有手机可以放点驱邪的佛家经文给自己壮胆。

    片刻后她踏上第二层的走廊。

    这里不像一楼明亮，前方点亮的灯管忽明忽暗，叫人更不敢往前多踏一步。

    谢欣怡试着想要吹口哨壮胆，可只一声就闭了嘴，幽幽的哨声更恐怖了。

    “怎么办？”她毫无头绪。

    前面看着亮堂，可接触不良的灯管冒着火星，一闪一闪的怪是吓人；身后就是刚来的闹鬼地你肯定不会回去；右边是向上的楼梯，上面更黑。想了想决定先向前走。

    刚迈出一步，灯又灭了，漆黑的走廊深处传来怪异的诡叫，前进的路只剩向上的阶梯。

    不敢多做停留，谢欣怡深吸一口气拖着颤抖的双腿转头上楼，不长不短的楼梯在黑暗中比记忆里来得要长，危险就在身后也顾不得太多只能继续向上跑。等终于踏上转角平台，喜悦刚涌上心头，灯光乍亮，就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从墙穿过，由下俯视，正好四目相对，脸贴着脸。

    黯淡无光的猩红之眼上映着谢欣怡因恐惧扭曲的面庞，暗红的血顺着粘连的头发滴落，滴滴点点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的粘稠液体顺着皮肤下滑，糟糕恶心的触感总算唤回吓飞的三魂七魄，这次连尖叫都忘了，她慌不择路地跑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胸部高低起伏，呼哧带喘如风箱一般，再不停下心脏非得爆掉不可。谢欣怡蹲在明亮的走廊里喘着粗气，汗液顺着发丝流向鼻尖和下巴，滴滴答答地滴在磨得锃亮的水磨石地板上。

    大脑混混沌沌，乱七八糟的想着几息前发生的事。这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闹鬼？这还是自己认识的世界吗？

    “为什么要让我碰到这些……”她抽抽噎噎地哭诉，穿越就算了，这个世界怎么还闹鬼。

    “老师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刚过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出现在头顶，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三人站在身前询问状况。

    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但想着不能太丢脸，强装镇定地擦掉脸上的泪缓缓抬头。

    从深色的校裤往上看，洗得白净的衬衫掖进裤腰凸显出少年纤细的腰板，解开的衣领扣子随动作下垂看到几分锁骨。再往上看，少年嘴角噙笑是个皮肤白皙的漂亮孩子，眼型状似桃花惹人倾慕。他靠得近极了，近到隐隐能闻出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近到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是人吗？谢欣怡不知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出来得太正好，在电影情节里几乎都是背后Boss的级别。

    “老师你还好吗？”男生没有在意谢欣怡多变的表情，翘起嘴角展露出亲和的笑容。

    如此温柔的表象叫人差点沦陷，神智努力拽回理智，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假如这个男生是正常人呢？肯定不能把人留在这里等死。

    谢欣怡一把抓过对方的手，森凉的寒意几乎刺骨，心里怕着又不愿冤枉一个好人。如果这是鬼施加在身上的错觉不就正好着了它的道。

    “快走，这里不安全。”她急急地拉着人就跑。

    意料之外，谢欣怡没拽动身边的人，反倒被对方拽近身前，鼻头撞上锁骨磕得生疼。

    她捂着鼻子不满地瞪向他，只看到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露出不解的神情：“这里怎么了？我一直都在没发现什么啊。”

    这句话说的简直叫人发狂，好像在指责自己是个骗子。谢欣怡有些恼怒，怎么遇到一个油盐不进的，再不跑小命迟早不保。

    “小同学你别闹，这里闹鬼，快跟老师走。”

    也顾不得自己就是个幼儿园老师，她想着总归学生怕老师，这个男生总该听自己一句。

    “闹鬼？听起来挺可怕。”他终于听进去，反客为主地反握住谢欣怡的手，“那我们快跑吧。”

    男生在前跑得飞快，在他的帮扶下谢欣怡也轻松不少，可白雾缭绕的走廊无穷无尽，誓要跑死他们二人。这么跑也不是个办法，双方的脚步慢慢停下。

    鬼还没把人吓死，谢欣怡觉得自己要先被跑没半条命，她双手扶膝喘着粗气，汗流浃背的模样好不狼狈。

    “小同学你还好吗？”虽然已经快被吓破胆，她还想着关心身旁的男生。

    他摇摇头，全身上下没有狼狈不堪的痕迹，连滴汗都没出。

    “老师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刚才都怕你跑没气，可就没人能把我救出去了。”他笑看谢欣怡的狼狈样，抬手帮她擦拭汗珠，冰凉的指尖划过冒着热气的脸颊，舒适的温度竟想够着他的手索取凉意。

    确实如他说，谢欣怡也觉得心脏快跳出胸膛，口腔中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再不休息非要背过气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