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咱们,”谢欣怡大喘一口气继续道,“咱们先休息会。”
她随意靠上一间教室门,仰头看去悬挂在上面的木制牌子本该写着对应的班级,现在糊成一团向下流着血色的印记,摇摇欲坠。她已经累得无力吐槽,摆烂一般地想着闹鬼就闹鬼吧,别现在害到自己身上就行。她已经完全跑不动,除非肾上腺素再激励自己一把。
“老师别乱靠。”男生一反常态地拉过她,“门开了怎么办?”
“这里已经没学生了,怎么会——”
话音未落,似是要印证他的话,整齐的读书声骤然从身后的教室传来,谢欣怡飞也似的从地上蹿起来连连后退,男生却往前一步走向教室门口。
“老师是新来的吧,您大概不知道每年暑假都会有一两个学生在教室里被看门老头找到,痴傻呆苶的谁都不认。”他看向她,眼中闪过看不懂的光,语气更是不紧不慢,带着丝蛊惑,“里面没准就是那些学生留下的意识。老师,咱们把他们救下来吧。”
听他说得真切,即使快吓破胆,在心中也莫名升起一股救人的冲动。
“你说得对。”谢欣怡咽咽口水,没发现自己的思路想法被带偏,眼神空洞地走向木门,“咱们该去看看。”
这句话仿佛是一种信号,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短暂的寂静之后,教室门从内部被使劲捶打推搡几乎变了形。
突如其来的变故唤回涣散的意识,刚才还在调侃自己怕是再也跑不动,真在危急关头跑得比谁都快。
还没跑出几步手腕被冰凉的手攥住,紧接着落进同样冰凉的怀中。寒气从夏季单薄的衬衫渗透,但眼前的人是仅剩的依靠,在猛烈的捶打声中无从去嫌弃他的冷,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这样的结果男生显然没想到,还以为会再挣扎几番跑得更远,原本的计划毫无用武之力。他用劲轻柔地捏了捏紧贴自己的脸,对方身上溢出的香甜气息勾得胃里馋虫不停叫嚣。
在他不怀好意的笑中谢欣怡好像反应过什么,可身体僵硬不听使唤,任由对方冰凉干燥的手捧起她的脸。
“反应过来了?老师你太没防备。”
语毕,只见俊朗的脸庞变得扭曲,原本精致的面庞四分五裂。前一秒还鲜活的孩子猛然变成鲜血淋漓的鬼样子,光洁的皮肤变得溃烂,撕扯流淌下来的烂皮堪堪挂在脸上,化成那个在楼梯转角低头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鬼。
“就没想过我是满嘴谎话的鬼吗。”
猛烈的视觉刺激眼前一黑,紧绷的神经终于绷断,谢欣怡被吓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似是听到那个鬼嘲讽的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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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迷了多久,意识悠悠回拢,刺眼的灯光将谢欣怡叫醒,她只觉周身湿冷,恍惚中就像一片浮木在冰冷的水中沉浮。
锢在腰间的手更加用力,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两堵墙挤压着,前胸后背都透着阴凉,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努力睁开眼,白雾笼罩在周围,只能看清白炽灯的频频闪烁光,四周影影绰绰,弥漫着阴湿的霉味。
我还在学校吗?她意识涣散,感觉什么都不真实。
或许埋在肩窝处的某个鬼算是这里的唯一真实。
虽姿势暧昧但只有谢欣怡知道自己究竟在经历什么,肩膀再次传来刺痛,这个鬼专心致志地啃咬着发出含混的吞咽声,随之而来的好像有什么从体内流出,那是什么?阳气?寿命?
她无从得知,也不敢去想。
虽然总说人比鬼可怕,可真与鬼独处搁谁都不敢妄为,谢欣怡化作一只哆哆嗦嗦的小鹌鹑默默流泪,在心中祈求这个鬼能放自己一码。
男生似是吃饱,心满意足地抬起身正好再次四目相对,眼前人双眼噙着泪水像只可怜的小狗:“老师醒了?怎么不出声?不挣扎几下多欠情调。”他笑得顽劣,腰间的手转托为掐,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呜……”谢欣怡疼得发出一声呜咽,这个声音足以令他满足。
“老师好乖。”
徐桓倾身靠近,还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更过分的事,谢欣怡瑟缩地侧过脸,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又凉又软的触感落在脸颊,她惊诧地睁开眼,那个男生收敛戾气反倒笑意盈盈:“吓到老师了?我只是想亲一亲,感谢你提供的养料。”
这话说的叫人周身直打寒颤,这小子显然是把自己当成长期饭票,钓着人不给个痛快。
“我叫徐桓。”男生毫不在意别人感受,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老师该庆幸自己有用。”他表象亲昵地抬手戳上她的脸颊,圆润的脸被戳出一个深陷的坑印。
听他这么说谢欣怡开始担忧路淼是不是也遭受了这些,她是否还安好。虽然相处不长,但她已把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视作朋友,不希望她出事。
“多担心担心自己。”徐桓似是看出谢欣怡心中所想,“跟老师一起来的人没事,只有你受难,开心吗?”
这怎么可能开心。
“你读得到我的想法?”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发哑。
“老师肯理我了?不再多说几句?打算给我一巴掌吗?”也不知是阴阳怪气还是什么,这句话在他说来让人听了倍感不悦,谢欣怡别过脸不想再听他多言。
“老师又不说话了,真没趣,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想不懂都难。”说完,徐桓不再关注她的阴晴不定站起身来,“我也不是个无情鬼,吃饱喝足肯定要表示表示,还有力气吗?”他想要将谢欣怡拽起,可她却两脚灌铅般沉重,好像刚才接连发生的事夺走了全部的力气。
他叹了口气:“老师你不行啊,该多锻炼。算了,看在我今天心情好。”他转过身蹲下,“来吧,我背你。”
现在的情况也没得选,自己就是只入嘴的羔羊可任其宰割拿捏,只能爬上他的背。
徐桓很有力气,轻松地将人托起往校门口走去;也确实心情好,难得在一个鬼身上觉出脚步轻快之感——虽然他走路没声。反观谢欣怡,她糟心得很,徐桓的轻快大概全靠刚才的剥削而来,天知道这具身体会遭受怎样的亏空。
好在徐桓算是个讲礼数的鬼,一双手仅仅只是抓着双腿,规规矩矩没有逾矩,就是有些凉。
“你要带我去哪?”谢欣怡终于鼓足勇气询问,别是诓骗自己再带到巢穴吃干抹净。
“都说送老师回家了。”这个回答稍显意外。
“你不会吃了我?”
“吃?”徐桓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要说吃也没错,但美食点心要慢慢品尝,一次吃完就没意思了。谁都知道放养的肉才更鲜美不是?”
这话叫人听了心凉半截,怕是以后要经常被他骚扰,但现在跟厉鬼较量毫无胜算只能再想他法。
“想知道我怎么吃吗?”徐桓微微侧头笑得肆意,“我会日日夜夜骚扰你,让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顿了顿,露出狡黠的坏笑,“把你逼疯,然后吃掉你的全部。”
“不要开玩笑了!”
许是没想到谢欣怡还有点抗拒的心,徐桓大笑着向上一颠,她重心不稳地向前倾倒环住他的肩膀。
“这才对嘛,老师你要再烈些,别跟个鹌鹑似的。”他哈哈大笑,一副混小子的无赖派。
谢欣怡又羞又恼,刚才的一声纯属冲动,现在又蔫下来当个哑巴,大概死死捏着肩膀的手是唯一反抗的途径,但对一个厉鬼来讲起不到半点作用。
好在徐桓没有食言,不过片刻她便站在了楼下。谢欣怡完全不想追究一个鬼为何会知道自己住哪,只想尽快远离。
“刚才是开玩笑,我不能离开学校太久。老师有事叫我,你知道我的名字。”
徐桓临走前留下这句,玩闹般掰过你的脸颊啄上一口,在耳边说着“别忘了我”之类的话。
耐下心中恐慌,谢欣怡忍受对方最后的骚扰,心里只想着再也不见。
徐桓一走,缠绕在身边的雾气也随之散去,四周再次热闹起来;蝉鸣虫叫争相演绎,热浪也一同席卷而来,蒸腾着汗珠钻出皮肤。种种迹象摆在眼前,提醒着人刚才所处的空间并不属于人世。
鸡皮疙瘩攀附上来,谢欣怡搓搓胳膊调侃着不要再自己吓自己。
环顾四周,除了路灯,亮灯的人家寥寥无几,路上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人无从去问个时间,不知道究竟在学校里待了多久。
以防再发生不测,谢欣怡不敢耽搁转身进入楼道。
没了旁的威胁,她终于感到肩膀酸痛,被徐桓搂过的腰也泛着寒意,这些应该都是与鬼接触的副作用,尤其是肩膀,不知道他吸走了什么,还有没有再补充的可能。
补充?她简直被自己的想法气笑,吸走的是寿命该怎么办?岂不是要成早死鬼?
“开什么玩笑。”她吸吸鼻子,委屈涌上心头,从现代社会穿到90年代不说,有没有回去的可能也不知道。或许是没有了。
无尽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不顾楼里的回响蹬蹬地跑回家,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小小的临时住所成了谢欣怡的避风港带来片刻心安,她靠着门板出溜到地上,缩起身呜呜咽咽的哭着,想不明白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想回家,她想妈妈。
积压的疲惫翻涌上来,谢欣怡枕着手臂靠坐在门边陷入沉睡。不知几时寒凉的冷风将她吹醒,夜风从大敞的阳台门透过纱窗门吹进屋内带起窗帘飘舞。
走的时候没关门吗?她回忆不起,现在头脑昏沉也懒得再多想。
她动动睡麻的手臂悠悠站起身,桌上的闹钟指针指向深夜,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更无从判断困在学校多长时间。她无力去计较,现下身心俱疲只想躺床合眼,没准第二天醒来一切又恢复平常。
她换了衣服准备去水房洗漱,即便做足了心里建设,但在打开房门的刹那还是畏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