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8室”门牌号反射出沈约模糊的脸。

    手握上门把手，收紧又放开，喉头一紧，沈约呼吸不来。

    两个医生聊着病例经过，他放缓呼吸，自嘲一笑。

    抬手敲响了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沈约眉头一跳，猛地打开门，“宋朗柯！”

    男人坐在病床上，上身赤裸，肌肉分明带着喷薄欲出的力量随着呼吸起伏，右臂裹着绷带，他低垂着头，及肩的中长发遮住了表情。

    压抑又倦怠。

    “宋朗柯？”沈约不由分说地上前，强硬地掰正他的脸。

    宋朗柯面无表情，眼眶发红，眼神晦明难辨，声音暗哑疲倦，“嗯。”

    沈约手足无措地盯着他发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人哭，本能地抚过宋朗柯的眼角。

    宋朗柯握着他的手腕，“沈约。”

    委屈又难过带着厚重的鼻音，像是迷路的猎犬终于再次见到了主人。

    宋朗柯拉着人靠近，脸埋进沈约的小腹，手环住沈约的腰，极度依恋的姿态。

    沈约：“……”

    沈约伸手抓宋朗柯的头发，向后一拽，露出宋朗柯上半张脸带着泪痕，吃痛而微蹙的眉却毫无任何反抗的意思，一幅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展现在沈约眼前。

    沈约小腹一热，难耐地吞咽，猛地推开宋朗柯，低下涨红的脸。

    宋朗柯先是露出受伤的表情，随即眼神往下一扫。

    “……”

    宋朗柯无奈地笑了笑，把人拦进怀中，

    墙上的时钟，嘀嘀哒哒，他顺着节奏哄孩子般拍沈约的背。

    这个拥抱的姿势，这个人的气息——草木清香，沈约的身体都无比熟悉。

    甚至已经自然而然地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

    “你……”沈约想说点什么。

    一切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出二十四小时，沈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宋朗柯是他的锚点。

    他是沈约在十年前世界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直到在十年后的世界再次遇见，看见他的变化——身体、神态，他才真正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像是做美梦的人一脚踩空，回归惨淡无光的现实。

    平静的生活自此归于虚妄。

    茫然，无措，恐慌，在这一刻爆发。

    在妹妹面前，他要是可靠的哥哥。

    在同学、朋友面前，他要是模范生，时刻冷静解决问题的强势一方。

    只有在这个人这里，可以有例外。

    所有人都已经暗示他，沈约和宋朗柯关系紧密。

    原本的怀疑和忧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宋朗柯指尖拭过沈约的眼角，他说：“宝宝，别哭。”

    沈约眼前模糊，喉头紧缩，胸腔压抑着一股气，他“我妈她……”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萦绕他心头的问题。

    想问却不敢问。

    “……”

    “嘀嗒、嘀嗒……”

    逝去终会逝去，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

    沈约有了答案。

    “呜——”沈约把头埋进宋朗柯的怀里。

    嚎啕大哭。

    姚瑜养大了他，从欠了一屁股债的生父，到只是为了应付亲戚而娶她的陆霆昊。

    讨债人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姚瑜抱着沈约躲进衣柜，浑身颤抖却牢牢抱紧他，轻声安慰。

    陆家人在聚会中的揶揄，姚瑜只是温和地回应。

    沈约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想让她骄傲。

    现在，她死了。

    他上一次哭，是为了落选了班长。

    这一次哭，是因为失去了母亲。

    “我出门的时候……呜、哼……”

    怎么没和她说再见。

    宋朗柯捞起他，沈约完全蜷缩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依偎着，直到沈约哭到指尖发麻，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宝宝，饿不饿？”

    沈约声音沙哑，故作恶狠狠道：“……谁是你宝宝？”

    宋朗柯从善如流“那老公，饿不饿？”

    “……滚蛋。”沈约的眼神落到宋朗柯伤处，“你知道我失忆了？”

    宋朗柯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不先问我的伤，老公你都不心疼我，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在外面找人了？是谁？他有我好看，有我活好吗？”

    “……”

    “你说啊，你说啊，老公你说句话啊！”

    “……神经。”沈约弯了弯嘴角。

    宋朗柯锲而不舍“饿不饿？”

    “饿，饿，饿，有完没完！”

    中心塔的每个房间都设立了终端，宋朗柯在上面点了餐，由人工智能“伊娃”统一调配的机器人将餐食送到门口。

    “叮咚——”门铃响起，基地的大部分机器人都没有进入房间的权限。

    宋朗柯想起身，但沈约还挂在他身上。

    沈约伸手按下他，自己去了。

    他打开门，端起小机器人手中的托盘。

    右边出现一撮扎眼的红毛。

    “哟！沈约，珂子没事吧？”刘文涛说，“我听说他受伤了，来看看。”

    沈约哑着嗓子，“没事。”

    刘文涛猛地一刹车，上下打量他一番了。

    尴尬地舔舔嘴，斟酌道：“这个，沈约，珂子他受伤了，你脑袋也，是吧，是吧。你们这个，”刘文涛双手抱拳，做了个讨饶的手势，“你们还是节制、克制啊！”

    说完，不顾沈约一脸懵的表情，转头便走。

    “……”

    “哈哈哈哈哈——”宋朗柯大笑起来。

    沈约醒悟过来，恼羞成怒，怒不可遏，恶从胆边生，眼中银光一闪，朝刘文涛的背影伸出手“喂，等下！”

    “嗷——”远处，红毛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沈约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精神力攻击。

    “……”沈约收回手，飞快地收敛了神色，端着餐盘进屋，“砰”地关上了门。

    宋朗柯安慰摸摸他的脸，探出头，往走廊看了一眼，刘文涛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确认他状态没问题，他说：“你想多了！”

    刘文涛“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玩……”

    “砰——”

    刘文涛“……“

    1508室内，宋朗柯拉着沈约坐下。

    末世食物相当匮乏，基地内培育的多是足够果腹的粮食作物，供应给他们的食物中却有蔬菜、肉甚至还有水果。

    这是给高级异能者的优待。

    沈约捧着一小碗小番茄，神色恹恹“给我讲讲吧。”

    “……”宋朗柯放下碗，神色复杂，沉默许久问道：“想听什么？“

    “我们后来怎么样了？”

    宋朗柯脸上露出怀念，“后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