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洒进病房,一小块光斑打在夏予沫正睡得安详的脸颊上。她的嘴角似乎挂着清浅的笑意,她是不是闻到花香了呢?
我觉得坐得腿有些发麻,便起身走到窗边。黄昏时天色清凉,由远及近变幻着彩虹色的渐变流霞。此时外面应该有风吧,我看到医院大门外一条街上的银杏树,都簌簌地飘落着金黄色的叶子。大地已被铺上一条用植物尸体制成的华丽的金黄色长毯。
“好香的花啊,”夏予沫睡眼惺忪,她微微笑着,对我说,“是玫瑰么?”
“是香槟玫瑰,”我回过头去,“薇薇送来的。”
“薇薇?”夏予沫起身,也走到窗边。她看到了花束中的那张烫金贺卡,又问我,“她来过了?”
“对,” 我对夏予沫大言不惭地说着谎话,“她刚走不久,看你睡熟了就特意嘱咐不要叫你。但她留了这张卡片。哦,对了,她也把你买给她的裙子拿走了。”
夏予沫遗憾的扁了扁嘴,说道,“你们应该叫醒我的啊……”
我给她斟了一杯水。递给她。
她喝了一口,又问我,“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见面?我们三个人聚一聚。”
“她最近挺忙的,”我含糊地回答道,“等有时间吧。”
夏予沫看着我,眼睛又变得没什么光彩了,她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想见她一面,就这么难呢?”
说罢,她又走回病床上,愣愣的看着那张夏予沫写给她的小卡片,没有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又回过头看向窗外。
手机再次响起了提示音。
是路未给我的短信,很简短的几个字:我回来了。今天晚上九点,来T2航站楼接我吧 。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上衣外套的口袋里,默默看着窗外渐渐昏暗起来的天色。多彩的云霞已经无迹可寻,巨大的天幕像是被打翻了的一大锅浓稠的黑汤。
我的泪水再次安静地流了下来。
我出门的时间比预计晚了半个小时,其中不包括对着梳妆镜愣神的十分钟。
一番纠结犹豫后,我最终选择穿一件MUJI的白色高领毛衣,配浅驼色卷绒边的裤子。在当我抓上车钥匙准备出门,回头无意间瞥了一眼被我乱扔在房间四处的各种衣服时,还是失笑出声。
为了见他,我真的太夸张了啊。
冷风瑟瑟吹着,我一溜烟似的钻进车里。
本来出来就晚了,再加上路上有点儿堵车,我有些焦躁。还有二十分钟就九点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堵车啊!”我不耐烦地按了两声喇叭。
半个小时后,我才终于穿出车海,顺利地拐进通往机场的那条安静的高速路上。
九点四十,下车。
机场里没什么人,我四处张望,寻找路未的影子,可偶尔过去的只有三五个戴着耳机拉着巨大旅行箱匆忙奔走的陌生面孔。更令我着急的是,因为手机没电,路未肯定联系不上我,他现在在哪儿呢?
“喂,柚子!”正当我六神无主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那温暖的微微沙哑的特殊嗓音,还有那一声“柚子”——只有他和我的父母会这么叫我的乳名。
我迅速的回过头去,看到了他。
他坐在机场的行李车前,朝我挥了挥手。他穿了一件黑色长大衣,微微有点自然卷的浅茶色短发贴在鬓角上。他朝我张开了双臂。
我飞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事隔经年,我又重新感觉到了他衣服上特有的温暖而清新的熟悉气味,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却又一下子哽咽了,只抽噎着说出来那两个字,“路未……”
“别哭啦,”他小心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又做了个委屈的表情,“该哭的是我好嘛?我都被某人抛弃在机场快一个小时了,我还以为自己没人要了呢!”
我破涕而笑,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耳朵,“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把你忘了!”
他又深深地抱住了我,良久,才很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柚子,这次我不走了。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我在自己迷离的泪眼中,仿佛看到了自己整个少年时代。
不,怎么会呢。我现在不就已经拥抱着我的整个少年时代了么?
虽然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没有休息,路未还是坚持由他来开车。
这两天到处奔波,我确实有点儿累了,于是安静地裹了一条毯子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准备睡上一小会儿。
“嘿,我刚回来,你就要睡觉呀!”路未戳戳我的左臂。
“干嘛,还不是你自己要开的。”我声音很低,把头侧了过去。
“不许睡!我现在可是疲劳驾驶,万一出事故了怎么办?你快起来陪我说说话,让我提提神。”
“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我嗔怪似地说了他一句,便把椅背调直了一点,略感无奈地说道,“陪你就是了。”
“你就不想问问我在柏林的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他笑着问我。
“当然想啊。”
“我啊,”他的语气微微有点儿得意,“毕业以后,进了一家上市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之一呢,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气的!”
“我在那儿做建筑设计,薪水很高。哦,对了,我这工作是自己找的,没靠我老爸啊!我能力强,公司老板很赏识我。但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长的帅吧,想留我下来做门面担当,嘿嘿。”
“我比以前节俭多了,在柏林时租的公寓一个人住,洗衣打扫亲力亲为,但我还是不太会做饭,只学了几个简单的菜……”
“喂,柚子,你在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