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凝望

    3000米跑七圈半,秦知也身上的号码布重新换了一张。

    9号。

    尹休随意贴好号码布,看见他的号数就笑了,“公主,我记得初一运动会你也是这个号数。”

    秦知也显然也没忘,笑了下,“嗯,那次你还想拉着我再跑一次。”

    初中跑的倒不是3000,是1500,但尹休最终以一秒之差输给了秦知也,得了银牌。心头不服气,第二天拽着人就想往操场跑。

    他们从小学就认识,但还没熟到那份上,况且初中时期的秦知也性格比现在外放多了,也冲动,觉着他不服就干到他服!

    两人又比了一次。

    这次倒是没分出个先后,缘由在于,连续两天跑了1500的两个初中生显然因为年纪尚小而吃力。

    一个小腿抽筋倒地,一个左脚拌右脚砸到了无辜休息的同学。

    那个被砸的倒霉蛋就是陈戈。

    小学不尴不尬相处了六年的三人一同被救护车拉走,又躺进同一个病房。

    秦知也是里边儿伤最轻的一个,只抽了筋。尹休崴了脚,又砸了个骨裂,而陈戈左手骨折。

    三人这才开始频繁接触。

    提及往日的蠢事,尹休绷不住,笑得胸腔颤动,“哈哈哈哈哈,太傻逼了,陈戈打了绷带还爬我床说迟早得把我杀了哈哈哈哈哈——”

    负责人过来叮嘱几句注意事项,猛地听见这鬼哭狼嚎般的恐怖笑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尹休!精力这么旺盛就去跑两圈!”

    猛地止住声响,尹休憋得发抖,扶住秦知也的肩膀低下身子无声笑了半天才停下,大喘着气,“笑死我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呼吸,那边就喊上跑道了。

    尹休向他伸了手,秦知也轻笑一声,把手握了上去,肩膀相碰。

    “加油。”

    “加油!”

    *

    “注意别冲太快啊各位,这是耐力跑,身体有不舒服的及时退出啊,不丢人!”负责人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才举起发令枪,“各就位——预备——”

    “砰!”

    想拿开场优势的人不少,秦知也维持着一个中等偏快的速度跟着跑,大概排在中位。

    尹休在他前边儿两个人的位置,速度也不算太快。

    堪堪跑过半圈,秦知也余光扫到裴曜的身影。

    男生随意地坐在草坪上,目光跟着他而动。

    两圈。

    秦知也维持着速度,倒是没超过前面的,后面的却拉开了一截不小的距离。

    大脑什么也没想,秦知也依旧是两步一呼两步一吸的换气频率,跑得轻松。

    裴曜一直在原地坐着,那儿人少,每经过一次,他就能听见男生带着笑意的一声“加油!”

    四圈。

    秦知也加了点速度,超了两个人,此时和尹休并排。

    陆陆续续地开始有观众在跑道内的草坪上陪跑,裴曜也站起了身。

    喇叭中持续念着加油稿,秦知也双眼直视前方。

    “终点就在前方,我们稳在后方,公主勇敢飞,一班永相随!——来自一班的通讯员报道。”宣阳的声音通过喇叭适时响起。

    五圈。

    秦知也和尹休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开始加速。

    呼吸节奏开始变快,秦知也稍稍落后尹休一臂距离,稳着节奏。

    二人前面还有两人。

    四人和后边儿的一群人直接断层,真正的角逐现在才开始。

    六圈。

    依旧路过裴曜的位置,裴曜笑着道,“公主加油,我在终点等你——”

    秦知也微不可察地颔首,脚下再次提速。

    尹休也开始提劲,两人先后超过了最前面的人,秦知也暂时位居第一。

    耳边剧烈的风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交替响起,让人感觉世界空旷得只剩下了自己。

    但他看见了裴曜。

    七圈。

    两人彻底把其他人甩下,尹休开始猛冲,和他也拉出不小的距离。

    盯着尹休的背影,秦知也恍惚间也找回了点儿年少时热血上头的冲动之感。

    违背了自己一开始的规划,他也用尽全力开始向终点冲。

    80……50……20……5!

    秦知也猛地冲过终点,扑到双手张开的裴曜身上,贴着人滚烫的身体,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在他身上共颤!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秦知也几乎是被裴曜半搂着往前走。

    刚跑完不能直接坐下,跌跌撞撞地走了小半天才和缓些。

    秦知也眼前发晕,听见裴曜带着笑意低声开口,“公主,刚刚好九分钟,好厉害~”

    平日里懒洋洋总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男生此刻的声音尤为温柔,沁进心底。

    呼吸没完全调整过来,秦知也说话还带着几分喘,“尹休……呢?”

    “他8分42,差距不大。”

    秦知也扶着他的肩站直,含着笑意看他,“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同桌——”

    20秒的差距还说不大。

    裴曜眼也不眨,“公主超了好多体育生,特别厉害!”

    尹休此刻也瘫在陈戈身上,陈戈满脸无语,“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在这样压着我,咱俩迟早又得住同一间病房!”

    两人慢速向这边挪来,尹休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银色钉在他眉峰闪闪,亮得晃眼。

    秦知也盯着看了两秒,忽地抬手摸了下耳垂。

    空空如也。

    尹休也是好胜心趋势着发了狠地冲,此刻只觉得双腿都要没知觉了,“公主,我也赢了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听他开口,陈戈猛地翻了个大白眼,“是是是,两位武状元,能不能找个地方坐着说话,扛着一个砖头很累的好吗?!”

    “我可不觉得你重哈公主!被公主靠着是我的荣幸!”

    裴曜率先澄清,语气坚定无辜得就差赌咒发誓了。

    秦知也偏开头笑。

    恣意又快活。

    -

    接力赛是体委去领的奖牌,这个就得自己去了。

    三人站上领奖台。

    尹休弯腰让校长往脖子挂奖牌,站直身子,双指从眉峰堪堪擦过,装得很成功。

    和校长礼貌握手,校长慈祥地笑着给他戴上银牌,“好孩子,继续保持啊。”

    秦知也这还是第一次得银牌,觉得新奇,低着头看。

    面前是数不胜数的相机疯狂闪光,秦知也对上裴曜的目光。

    男生有与荣焉地看着他,秦知也下巴微扬。

    姿态桀骜又嚣张。

    ……

    下午的篮球赛是三中那边赢,对方这次动了点不大不小的手段,不至于犯规,但就是恶心的紧,一群人打得憋屈又生气。

    心态是很重要的部分,裴曜这个队长跟教练要了假条带他们出来吃饭调节。

    “行了啊,下午那场别放在心上,明天照常认真打,现在专心吃饭。”裴曜挨个对拳鼓劲。

    这边吃烤鱼吃得火热,裴曜溜出来找秦知也。

    早上跑了个猛的,秦知也不是很想吃东西,就在街边点了份双皮奶慢慢抿。

    托着腮看他抿完,裴曜才开口,“我给你约了个按摩师,一起去?”

    “行。”

    乳酸堆积在腿上,确实绷得慌。

    裴曜领着人慢慢走,到了一家很正规的按摩店。

    进了密闭性很好的里间,两个按摩师默不作声地等在一旁。

    觉得整间店都安静得太过,秦知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手机提示音响。

    【yyy:这家店的所有员工都是聋哑人,不过按得很舒服~】

    手指微动。

    【椰子的伪装:知道了】

    虽然无声,但是设施完备,到处都有贴心小纸条提醒。

    两个人分趴在两张柔软舒适的床上,按摩师手法专业,确实是舒服的。

    【yyy:小猫打滚.jpg】

    【yyy:小猫打滚.jpg】

    【yyy:小猫打滚.jpg】

    屏幕上刷了一排表情包,两人在这无声的小角落也安静下来不张口说话,只在手机上交流。

    【椰子的伪装:?】

    屏幕上弹出一小行灰色提醒。

    “yyy”拍了拍“椰子的伪装”

    【yyy:一会儿我们去找小三花~】

    【yyy:(勾引手势)(勾引手势)】

    【椰子的伪装:它会在吗?】

    【椰子的伪装:红围巾企鹅瞪眼问号.jpg】

    【yyy:我猜它在!】

    秦知也随便找了个表情发过去,就趴下闭着眼休息。

    太长时间不争强好胜,一争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看他趴下,裴曜也放了手机,两手垫着脸侧盯着秦知也的后脑勺看。

    越看,心里那把火燃得越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裴曜不知道。

    他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将目光停留在秦知也身上,忍不住将所有零食糖果都塞进同桌的桌箱。

    又带着公主去救小三花,看出他的别扭所以通知篮球队加训。

    家教使然,裴曜习惯性地会“帮助弱小”,但他绝对不是什么绝对热心的好人。

    每次心惊胆战地用小指勾着秦知也的头发玩儿时,其实心底的某个角落在隐秘地期待,期待着秦知也被他扰醒,发现他的恶劣行径。

    那样的话,裴曜或许就能顺势笑着,说。

    我好喜欢你啊,公主。

    但秦知也一次都没发现。

    没发现他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秦知也”,也没发现他无数次偷偷凝望的目光。

    就像无数个此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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